【睡前消息413】一起读《半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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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2022年4月1日星期五，欢迎收看第413期睡前消息，今天静静没法上班，我自己聊聊和往期节目相关的话题。
今年2月18日第395期节目，战争爆发之前，我做了一期化肥相关内容。
世界上大多数氮肥是用天然气造的，而天然气价格在一年半时间里翻了一番，提高了氮肥成本。当时我说，北美、俄罗斯本土有天然气，欧洲无论从哪买，都能支付化肥或天然气的价格，但是第三世界那些进口化肥的国家就难说了。今年的粮食危机可能从工业开始。
现在一个月过去了，北半球春耕已经启动，因为战争的缘故，全世界石油天然气供给紧张，化肥的问题更严重了。第三世界国家逐渐分化成两种，用得起化肥的，和用不起化肥的。
3月24日，非洲首富，尼日利亚的阿里科·丹格特投资的化肥厂开工了，年产300万吨尿素，按单个工厂计算，是全球第二大尿素工厂。尼日利亚是产油国，每年生产差不多一亿吨油，天然气也不少。虽然很多利润都被外国石油公司拿走了，但尼日利亚肯定是能从石油涨价中得到好处的国家，所以应该还能养活自己的2亿人。尼日利亚之外，非洲还有11亿人，至少一半人口生活在石油不够用的国家，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这个投资化肥厂的阿里科·丹格特，1957年出生，是个尼日利亚穆斯林，属于赢在起跑线上的人。1977年他在埃及排名第二的爱资哈尔大学毕业，回国就被亲戚送了一份经营特许权，做政商结合的生意。他起家的生意是水泥，遇到了整个非洲人口爆炸和开发资源的高潮，最迟到2010年左右就是非洲首富，企业大到整个尼日利亚的股市资金接不下他的股权。过去十几年，没有任何非洲人挑战他的首富地位。现在他的企业从水泥厂转向石化工业，看来非洲还是有一定产业升级的。
不过，虽然投资了世界第二大化肥厂，但他的资产总额也只是100到200亿美元之间浮动，最新的全球排名是200位，和恒瑞医药的大股东岑均达排名差不多。这也基本反映了非洲在全世界的地位。
尼日利亚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的确是第一强国，但因为人口爆炸，石油之外的资源紧张，一直有严重的年轻人就业问题，还要应付内地的各种叛乱武装。
昨天凌晨，尼日利亚世界杯主场打平加纳，被对方凭借客场进球淘汰，16年来第一次没能进入世界杯决赛圈。现场6万球迷瞬间翻脸，进入场地追打球员，这是典型的社会积累怨气，年轻人反社会倾向强的表现。1985年我们也有类似的事情。
2020年的192期节目，我分析了尼日利亚大城市年轻人集体抵制警察部队，攻占监狱放走2000囚犯的原因。现在看来，尼日利亚的社会矛盾还是没有缓解。而分裂势力的活动也没有降级。
29日的消息，一列距离尼日利亚首都100多公里的火车被袭击，现在只知道死亡人数，不知道被绑架的人数。
去年，比夫拉共和国势力又在尼日利亚东南部出现了，活动区域覆盖了尼日利亚大多数油田。伊博族的比夫拉独立势力在20世纪发起过世界上最残酷的内战。现在时隔几十年又听到“比夫拉”这个名字，我只能祝尼日利亚和其他非洲国家运气好。
说到非洲的化肥问题，老观众可能记得，2020年底，199期节目，我们分析过摩洛哥占领的西撒哈拉问题。那一期我们指出，西撒哈拉的游击队基本依靠阿尔及利亚支持，组建了一支垃圾版的摩托化部队不断发起袭击，迫使摩洛哥修了2000公里的长城对抗。
后面我们又分析了西撒哈拉的磷肥问题，指出摩洛哥垄断了世界上大多数磷矿资源；中国排名第二，但是不到摩洛哥储量的十分之一。第三名是人口4000万的阿尔及利亚，储量能达到中国的三分之二，其他国家不值一提。
中国现在以不到全世界二十分之一的磷矿资源，生产全世界一半的磷肥，最多能维持三四十年时间，必须向外国寻求资源。中国买了不少摩洛哥的磷矿，但是考虑到摩洛哥亲美，刚刚成为第四个承认以色列的阿拉伯国家，所以中国还找到了阿尔及利亚求合作。
3月下旬，中国和阿尔及利亚的合作出成果了。
3月19日，阿尔及利亚召回了驻西班牙的大使，抗议西班牙支持摩洛哥的西撒哈拉统治计划。
3月20日，阿尔及利亚外交部长来到中国，和中国发联合声明，提到要坚持在联合国框架内解决西撒哈拉问题。
3月22日，中国和阿尔及利亚联合成立了化肥公司，投资70亿美元，在阿尔及利亚建设磷酸盐项目，同时利用本地的天然气和磷矿生产化肥。以后中国的粮食可能要吃来自北非的肥料。
之前很多期节目，我一直说，保护未成年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每个孩子强制带手环，包含定位和录音功能，否则以后的小学生基本就丧失了自己出去玩的机会。昨天，我注意到微博上很多观众@我，把我引到了一条“科学未来人”介绍美国经验的微博。
这个设备比我设想的手环，还多了蓝牙功能，能提供统计数据，让教师知道学生之间接触的频率，经常出现的位置。
建议国内的学校可以学习美国经验，而且不仅仅是引进硬件，更要观察美国如何控制隐私数据，如何限定教师和管理人员使用数据的权限，是否引发了其他的问题。经验和教训都观察到，这才是鲁迅说的“拿来主义”。
至于说儿童自己的态度，他们也许不一定喜欢被监控，但肯定更不喜欢遇到侵害和校园暴力，不喜欢因为潜在危险就被关在家里，到读高中才能独自出门。儿童本来就没有完整的民事权利，本来就要被父母和教师管理，现在用了技术手段，也不过是把之前覆盖不到的方面再覆盖一下。从哲学和情绪上反对监控，是没有意义的。
397期节目，我关注了徐州女性被拐卖奴役，生了8个孩子的问题。第398期，我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认为只有江苏省官方排查问题不够，应该全国排查，而且要发动人民群众举报。确认一个案例给第一个举报者一万，一定能发动很多大爷大妈的积极性。在奖金面前，熟人社会那点人情面子不值一提。
最近几天，很多观众给我转发了各地悬赏征集线索的新闻。比如说，鄂尔多斯市就规定，每条被证实的线索，奖励5000到一万元。
财新网整理了一下，到3月中旬，至少十几个地方的警方已经开始了悬赏征集拐卖线索行动。
其中内蒙古除了鄂尔多斯，还有通辽市、巴彦淖尔、阿拉善盟、包头市、乌海市、呼和浩特提供悬赏，山西、福建和四川重庆也有一批市县跟进。但是，我注意到，列表中除了福建和内蒙古的几个地方，其实都不是拐卖案例集中重灾区，倒是重庆璧山区、巫溪县、石柱县也提供了奖金，这是被拐卖妇女儿童的的受害区，基本可以确定被拐卖的人口已经到了外地。在他们的家乡悬赏举报，更多是个心理安慰。
3月1日，随着陕西铁笼装的被拐卖妇女案例曝光，公安部宣布开展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专项行动，要全国排查，而且要发动群众广泛揭发。既然是全国统一行动，国家就不应该把悬赏举报的责任丢给地方财政，而是应该建立全国统一的举报和确认机制。
398期我还提到，安徽灵璧县刚刚发生一个智障女性被带回家生孩子的案例，这里距离徐州丰县只有100多公里，但属于两个省，如果根据行政区划分配资源，就把它漏过去了。之前武汉大学王真和其他专家做过一些量化分析，基本可以确定中国拐卖犯罪的高发区和受害区域，徐州在地图上非常显眼。
所以，调查力量也不应该是全国平均分配，而是要尊重地理信息和社会学数据，在某些购买人口的重灾区多安排力量。最后中央验收各地打击拐卖犯罪成果的时候，也要尊重科学，看看最终查到的案例分布，和之前科学研究指出的重点区域是不是吻合。如果不一致，就要另外请一批专家来比较，看看是之前的研究错了，还是各地执行政策的力度不一致。
之前我多次提到，农村厕所改造，最大的问题根本不在于马桶或者是土地，而是排污管道和污水处理厂。只要农村不解决分散居住的问题，强行改厕所必然是形式主义。3月末，人民网留言板提供了一个生动的案例。
河南信阳市光山县北向店乡刘店村村民1月28日在人民网反映，村干部带着挖掘机把全村的厕所都拆了，说影响市容，问这个春节找不到厕所怎么办。
提问过去差不多2个月，光山县委办公室3月24日回复，说经过调查，北向店乡政府根据省、市、县各级部门要求，做好人居环境整治工作，在人居环境整治中，对您所在村民组的旱厕、危房、残垣断壁进行拆除。
北向店乡政府对各村街公共厕所的选址、数量正在规划并向县级部门申报。另需规划组建排污管道，这是件长期工程，短期内无法为居民提供公共厕所。
我查了一下，北向店乡刘店村紧靠一个水库，治理旱厕的确有必要。但刘店村距离光山县政府的直线距离只有12公里，这里都做不到普及污水处理系统，其他地方的农村，恐怕很难在分散居住的情况下解决基础设施建设问题。又要现代化，又想分散居住，这个双重要求超出了中国的经济水平。
观众经常问睡前消息编辑部的信息搜集方式，如果各位对类似的国内话题感兴趣，我推荐一份国内官方刊物，算是现在最愿意分析国内矛盾，讨论具体案例的媒体——新华社主办的《半月谈》。我们办公室订了一份，每期必看。订实体杂志麻烦的，可以去看它的网站。
399期我们讨论过种子市场化，提到今年“一号文件”要求“强化种业知识产权保护，依法严厉打击套牌侵权等违法犯罪”。半月谈今年第三期正好有一篇文章《17万余斤假麦种为何横行乡村？》作者是姜刚、金剑，不知道是不是笔名。
这两位半月谈的记者去安徽走访，发现假种子就摆在农资市场出售，没人管。至于为什么没人管，记者不是简单地归结为干部工作问题，而是走访了基层干部。
基层种业管理部门干部告诉半月谈记者，管不了假种子有三个原因。
首先是调查取证难。违法商人和农民搞现金交易，现场抓不到就没证据。
第二是跨界监管难，违法商人在边界上作案，遇到监管就直接去另一边销售，但执法部门很难跨界监管。
这里我补充一下，新华社记者在皖北采访了假种子问题，前面提到那个智障妇女怀孕的灵璧县，就是距离徐州100多公里的安徽北部。这个地方四省交界，可以从河南夏邑县起床，骑车到安徽砀山县吃早饭，江苏丰县吃午饭，再到山东单县吃晚饭休息，全程120公里，的确是普通行政执法很难控制的地方。有机会我去骑行一次，看看靠自己的体力一天穿越四个省的感觉。
基层干部解释假种子失控的第三个原因，是认定执行难。不同部门对假种子的鉴定方式和过程不一样。种子法第49条虽然规定了假种子的标准。但是公安部门的标准比较严，必须用黑名单制度处罚，对种子的真实性、质量和造成的损失进行鉴定，确定因果关系才能处罚。农业行政部门按照白名单制度管理，认为没有标签、不能证明自身合法的种子就是假种子，不需要再鉴定。所以农业行政部门的执法成果，送到公安部门不能立案，拿到法院也未必能判刑。
这几条分析综合起来看，半月谈的水平明显超过了国内绝大多数媒体。
我再介绍两条半月谈近期的有趣文章。今年第四期半月谈，有一篇刘巍巍的文章《高端医疗器械，国货只是配角？》
里面也列出了国产医疗器械打不开市场的三个原因。
首先是江苏一家三甲医院设备采购负责人表示 “不是不支持国产，试错代价太高，出了事，谁担责？”。国家的扶持资金或许可以考虑给国产医疗器械买一些额外保险。
第二个原因是分类不明确，很多医疗器械申请医疗器械注册证，先要向监管部门申请产品分类，确定分类后才能启动后续流程。但是对于创新产品，监管部门搞不清楚如何分类，结果就拖延不发证。这是管理人员自己不肯学习的结果。
第三个原因是缺乏维护资质管理。比如说，苏州一家企业指出，国产呼吸机和配套管路成本很高，依照国外成熟经验，这些设备规范化清洁消毒可以重复使用。但中国没有放开企业清洁消毒资质，医院也不愿意去担负清洗责任，所以设备用一次就废弃。这也导致设备推广困难。
半月谈记者找到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各种利益冲突纠结的地方，不能简单地用加大投入，或者道德批判来解决。这就是媒体最重要的社会功能。
今年最有意思的文章，是半月谈第六期的《现实世界贪腐，网络世界沉迷：干部贪腐“35岁现象”观察》
这篇文章分析了2014年至2018年公开的判决书，分析了年轻干部贪污腐败的一些特征，第一条是：
有的年轻干部在现实世界贪污腐化，竟是为满足其对网络游戏、网络赌博、网络直播等虚拟世界的扭曲追逐。据纪检干部介绍，西部某市一商圈管理办公室“90后”财务人员张某，沉迷于观看网络直播，为打赏心仪的网络主播，侵吞公款180多万元。
正好昨天西安的媒体报道了陕西渭南市临渭区国税局办公室副主任马蕾贪污的案例。马蕾因沉迷网络游戏，用企业税款40余万给网络游戏充值。
这并不是今年的案子，2013年他当征管科副科长期间，修改了企业纳税额度，2014年9月外逃，去年11月在河南投案自首。看来年轻干部的虚拟消费已经是个老问题了。
最后我分享几条近期简讯。
2020年的207期节目，我们从拜登竞选期间的的富人税计划说起，分析了对存量资产征税的难度和问题。前天3月29日，拜登总统的计划提交给国会了，对0.01%的最高收入家庭，也就是收入超过1亿美元的家庭，征收20%的最低所得税。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征税部分包括未实现资本收益。也就是你拥有的股票涨价了，就算你没有卖出股票，也要为资产增长付出20%的税。
关于存量资产税对全社会的好处和坏处，207期节目已经说得很多了，这里我不再多说，只是提醒大家，如果拜登的计划得到国会批准，应该密切关注美国的这场经济学试验。看看企业股东纷纷出售自己的股份换缴税的现金是什么结果。
红星新闻刚刚报道，咸阳市一名男子酒后到妻子工作单位殴打妻子，妻子的同事上前制止，被醉鬼咬住了脸。这位同事拿起保温壶，打他的头，迫使他松开牙齿。警察到来的时候，酒醉的男子已经死亡。
根据最新的文件，咸阳市渭城区检察院已经发出了“不起诉决定书”，认定死者妻子同事的行为是正当防卫。这对普通人的自我保护，以及对家庭暴力事件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判例。
去年355期节目，我分析了江西上饶市打死封控小区宠物狗的行为。当时我说，如果有疫情扩散的危险，杀死宠物是可以的，但短期来说必须立刻提出赔偿标准，长期来看，应该把用狗的日常管理费用平摊赔偿标准。地方政府必须尽快收宠物税来平衡预算了。
3月29日，廊坊市安次区政府发出文件，要求在有感染患者的住房内，清理杀死全部动物。还是没有提赔偿问题，还是没有说从哪里获得预算。中国在防疫状态下已经进入第三年了，就算作为一个应急手段，各地政府也应该认真考虑宠物管理问题。
今天前面的内容，多次提到了中原地区的行政区划问题，最近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交通地理变化，就是国家确定了山东河南两省省会的高铁规划。之前因为郑州是强势省会，济南是弱势省会，而且郑州是中原铁路枢纽，这条铁路的非正式名称一直是“郑济”高铁。最近铁路即将通车，中国铁路总公司重申了命名标准，两条城市之间的铁路，以靠近北京的城市开头，所以正式命名“济郑高铁”。高铁修好之后，郑州将正式成为“米”字型高铁网的中心枢纽。
解决了大的命名问题，沿途还有个小的命名问题。河南滑县和浚县的县城只有五公里的距离，高铁恰好从中间的边界上通过，用谁的名字都不合适，最后决定命名为“滑浚站”。
为了同时给南北两个县城提供服务，滑浚站在铁路南北各设了一个站房。北面的面对浚县，是汉唐古建筑风格。南面是滑县，强调自己是春秋古国，所以使用先秦风格。
在滑浚站下车，还有一项好处，就是可以吃烧鸡。从滑浚站的南出站口出来，西南方向步行可以走到道口古镇，著名的道口烧鸡诞生地。过去这里是卫河水运的重要码头，同时也是清末道清铁路的终点，所以本地的特色食品成为中国著名的铁路美食。我之前有个演讲，《保卫我们的现代生活》，就从中国铁路特色的烧鸡、扒鸡开始谈中国历史，欢迎各位去看看。我也希望以后能坐高铁去看看道口烧鸡的诞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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