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02】内蒙古地界上，还有块黑龙江的“飞地”？
大家好，2020年4月14日星期二，欢迎收看102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网站宣布，4月2日在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加格达奇，举行了大兴安岭林业集团公司揭牌仪式，结束了32年由黑龙江省代管的历史。
督工，加格达奇到底归黑龙江还是内蒙古，似乎已经争论了好几十年，现在取消黑龙江省的管理权，是要给加格达奇做个结论吗？
我们先回顾一下两个省争夺管理权的原因。先看地图，这是中国官方地图上的黑龙江省，我们常说黑龙江省像一只天鹅，大兴安岭地区就是天鹅头部。
但实际上，天鹅多了一个双下巴，第一层是松岭区，第二层是加格达奇。加上这两层下巴，才是完整的大兴安岭地区。
而且，最有意思的一点是，大兴安岭地区最大的城市就在加格达奇，政府机关也驻在这里。加上松岭区，40%的人口都住在内蒙古的土地上，所以让黑龙江让出这一块地方也很难。
到现在，百度地图搜内蒙古自治区，我们还是能看到这一块的边界问题，至少加格达奇被划在内蒙古之外。
从法律上说，加格达奇属于鄂伦春旗，加格达奇这个名字就是鄂伦春语。从清朝到民国，加格达奇所在的呼伦贝尔都属于黑龙江。新中国成立后，才划归内蒙古自治区。1949年刚解放的时候，鄂伦春族只有3000人，这里几乎是无人区。
1958年4月，内蒙古和黑龙江各派出一批林业局职工，进驻加格达奇。1960年成立加格达奇林业局和加格达奇镇。1964年7月，在加格达奇镇成立了大兴安岭林区会战指挥部，接受受林业部和内蒙古自治区双重领导。同一年8月，大兴安岭特区人民委员会成立，级别相当于省辖市，地方行政工作受黑龙江省领导。10月份，呼伦贝尔盟把加格达奇镇的党政机关交给会战指挥部。按《加格达奇区志》记载，这是加格达奇镇脱离内蒙古的起点。距离建国只有15年。之后55年，加格达奇都归属黑龙江。
虽然内蒙古方面不承认这一点，但是接下来1969年，因为中苏关系紧张，国家担心内蒙古自治区太长，太靠近边境，发生战争没法管理，所以把内蒙古自治区的范围缩小，东西两侧的辖区都交给了临近的省。
加格达奇所在呼伦贝尔盟按照就近原则，大部分划入黑龙江，小部分划入吉林。从当时的地图上看，黑龙江已经变成了一个长方形。这时候黑龙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加格达奇在自己的地盘上，加格达奇也由镇改区，成为大兴安岭地区的中心。
到了1979年，中央要求恢复内蒙古自治区原行政区划，但同时明确，由于林业生产需要，名义上归属鄂伦春旗的加格达奇区和松岭区，继续归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行政公署管理。为了反映真实的土地所有权，税收归内蒙古自治区。
所以，1980年初，国务院明确从当年开始，黑龙江每年向内蒙古鄂伦春旗拨款七百万元，五年不变。
但是这个折中方案让两个省区都不满意。内蒙古自治区主席孔飞觉得这是租界政策，黑龙江觉得自己在加格达奇和松岭区投资了很多年，基础设施改造的非常好，就应该直接划入黑龙江省。
1985年3月，之前决定每年700万租金的文件到期了。国务院再次发文件，结论是 “宜维持现状，暂不变动，以免引起新的问题。”
第二年，黑龙江下发通知，要求从1986年1月起，按县级政府给加格达奇发各种文件，加格达奇的干部要参加省政府和各有关部门的会议，加强了对加格达奇的管理权。
但是，行政区划的管理权在民政部，所以加格达奇区和松岭区只能是黑户口，有地址没有行政区划代码，民政部只承认大兴安岭有两县一市。
中国规定，区属于地级市和直辖市，加格达奇和松岭区不属于任何一个地级市，只能把人口挂在呼玛县。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
行政区的首府设在辖区之外，中国还有类似的行政区划案例吗？
有个非常相似的案例，河南省范县。过去几十年，范县归河南省，但是县城不在河南省，而在山东省的莘县境内。
这和行政区划调整有关系。从老地图上看，山东河南的边界是很平滑的。
但是，在现在的地图上，河南省东北角有一个深入山东省的突出部，这里的两个县原本属于山东。
1963年8月上旬，金堤河流域下大暴雨，河南在上游，山东的范县、寿张县在下游，大量农田被淹。范县决定修大坝，把河水拦在河南，引发了两地的冲突。所以，国务院在1964年调整行政区划，让金堤河完全流经河南进入黄河，统一管理防汛问题。结果就是两个省交换土地，范县划归河南省，原来金堤河以北的范县辖区归山东。但是为了防汛安全，也因为县城的基础设施建设已经成型，范县县城仍留在山东，县城附近的两个村子划归范县。
现在，范县的新县城已经建在自己的辖区内，但是因为老县城建设形成了一定的规模，所以也没有放弃。内蒙古自治区可能也是担心这种情况，所以一直拒绝承认加格达奇属于黑龙江，不断发文件要拿回管理权。
国家成立大兴安岭林业集团公司，定性为中央企业，不再让黑龙江代管，是什么目的呢？
大兴安岭的核心问题是林业资源开发权，现在开发改成保护了，林区不仅不再贡献税收，反而要消耗中央财政来保持环境，所以国家把经济管理权直接拿走。虽然不能解决两个省争夺行政管理权的问题，但起码可以缓解矛盾，再拖几年。
解放初期，中国的钢铁工业和化学工业非常落后，木材是绝大多数建筑的主要部件，也是相当一部分工业品的原料。铁路枕木、桥梁厂房、矿山支撑、电力通讯，都要用木头，家具和造纸行业更是需要木材，所以国家成立了林业部领导各省森林工业总局，统一管理木材生产基地。各省的林业厅是另外一套系统。
各省的森林工业总局，逐渐形成了四大集团，分别是内蒙古森工、龙江森工、吉林森工、和加格达奇的大兴安岭林业集团。大兴安岭林区生产的木材一度占全国的1/4，而且横跨两个省区，所以长期直属国家林业部门。
60年代到80年代，很多地方是政企合一管理，国企办社会，大兴安岭地委书记同时也是林业集团公司党委书记；行署专员兼任大兴安岭林管局长和林业集团公司总经理。政府发文件，往往是同时使用行政公署和林管局的名义。所以加格达奇归谁都无所谓，反正是中央直接管。
1987年大兴安岭森林大火以后，行政和企业逐渐分开，行政机关委托黑龙江代管。
到了2014年，一方面中国环境问题越来越严重，另一方面中国的工业已经能生产足够的钢材和有机材料， 不再需要那么多木头。所以国家决定停止天然林商业性采伐，让伐木工人变成护林员，林业集团不能再靠木材赚钱了。在这个背景下，国家把企业管理权完全收到中央，实际上就是用中央财政养一个自然保护区。避免两个省争夺税源和自然资源。
加格达奇和松岭区还有十几万人口，他们的户口到底会划归哪一个省呢？
很有可能最终哪个省都不是，甚至大多数加格达奇人也要搬出来。
行政区划是给经济服务的，经济变化了，行政区划应该是跟进调整，而不是一定要维护边界稳定。建国前几十年，中国行政区划是经常变动的，比如说1954年之前，中国为了管理旧中国遗留的工业，成立了十几个直辖市，旅顺，抚顺，本溪一度都是直辖市。一五计划开始以后，新建工业多了，就把大多数直辖市划归各省，配合地方产业发展。前面提到的河南山东修改边界，内蒙古缩小再扩大，都是让行政区划跟上国家战略。
最近几十年，中国的行政区划变动很少，最近40年的省区边界调整，只有1988年海南建省，和1997年组建重庆市，其他只有一些县市级别的局部变化。但是，最近几十年，中国经济和人口的变化天翻地覆，有很多行政区划已经严重跟不上时代了。之前我们提到徐州跨越省界，和周边地区互认公积金和医保，还有江苏省内部的分裂情况，都是行政区划和经济现状的矛盾。
所以，不意外的话，接下来十几年，中国会密集进行一批行政区划调整，可能会改变我们熟悉的省区边界。尤其是长度接近2500公里的内蒙古自治区，各个辖区在文化和经济上几乎割裂，完全没有维持现状的理由。
具体到加格达奇和松岭区问题，这里虽然只有十几万人口，但现在不需要砍木头，也不需要就地搞木材加工，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劳动力。2014年停止伐木，立刻产生了1.3万人的转岗问题，还有2万和林业相关的工人失业。
现在国家跳过地方，直接成立央企来管理林区，无论是为了当地人口的长远发展考虑，还是为了自然环境考虑，都应该国家追加一部分补贴，把大多数人口迁移出去，反正大多数家庭也是为了砍树搬进来的移民，定居加格达奇才一两代人。当年为了林业的高工资进来，现在为了更好的发展出去，很合理。否则过剩人口扔在林区，防火和环保压力都大。
一旦人口迁移出去，这种边区就完全可以交给林业部和边防军了，偶尔接待游客，主要工作是保护环境，控制边界。这种实际上的国家公园区域，应该从现有的省级单位剥离出来，黑龙江和内蒙古谁也别争，而且这两个省还应该让出很多其他的地区，做类似的国家公园。几年前，大兴安岭地区考虑过把过剩的林业工人安置到辽宁南部的营口新区，虽然没有后续，但思路是不错的。加格达奇人的户口，将来可能在温暖的渤海湾。
过去几期，观众提出了很多意见和问题，本期我集中回复一下。
首先是4月5日98期，那一期我说广东阳江核电站出现事故，有观众评论，说核电行业不会把这种停堆看作“事故”，只能称为“事件”。4级以上的异常情况，比如把高辐射物质排放到核电站之外，才能算“事故”。这的确是我们说错了，感谢业内人士的指正。
同一期，我提到了医药回扣和无效药物问题，连续把“神经节苷脂”读成了“神经苷节脂”，这是个口误。也说明汉语的确是一种对序顺要求不格严的语言。
第98期最后，督工你还引用了钟南山院士的两句发言，说钟院士“很会说话”，很多观众表示不太理解，督工你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钟南山院士的第一句话，是说中医治疗新冠病毒效果问题。他说，“在实验室的细胞上，中药也是很有效的”。如果大家还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以回想一下疫情爆发初期抢购双黄连口服液的事件。
2月初，中科院上海药物所和武汉病毒研究所发布报告，说初步研究发现，双黄连口服液可以抑制新型冠状病毒。
消息发布后，全国疯抢双黄连，一度脱销。
紧接着，国家新药筛选中心主任，复旦大学药学院院长王明伟接受采访，明确指出，双黄连抑制新冠病毒的作用，是在体外研究时发现的。换句话说，就是把病毒样本放到双黄连口服液里面，看会不会减少或者消失。
一般来说，病毒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繁殖。给病毒换个环境，大多数情况下，病毒都会因为不适应环境，放慢复制速度甚至消失。所以，按照双黄连实验的标准，找到能抑制病毒的物质非常容易，容易到了荒诞的程度。2月26日淅江省疾控中心官方微信公号发布了一个试验结果，宣布茶水有抑制新冠病毒的作用。虽然报告被迅速删除了，但截图还在。
我相信，用茶水泡死一部分病毒很容易，热茶也许更有效，硫酸必然有效。但是，要在身体里每个有病毒的地方都这样杀病毒，人早就死了。所以，核心问题是抑制病毒的化学物质能否进入人体循环，在病毒附近形成足够的浓度，同时不产生毒副作用，而不是在实验室里面用病毒泡茶。
一般来说，在体外实验以后，药物起码要经过动物试验，人体试验，一步步观察药物对体内病毒的效果，对患者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最后才能成为临床药物。试验做到哪一步，就实事求是说到哪一步。钟院士说“在实验室的细胞上，中药也是很有效的”，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行。
至于说真正有效的药物，专家会怎么评价， 我们可以看看4月5日钟南山再次接受深圳卫视采访的发言。当时他看到了一些化学药品的试验数据
钟南山最新判断，信息量很大！_澎湃号·政务_澎湃新闻-The Paper
静静给大家读一下钟南山院士回答的原文：
没有特效药，即使瑞德西韦，现在国内国外都在做（临床试验），当然也等待最后的结果，看起来是有效，但是不是特效呢？什么叫特效？是专门针对冠状病毒的靶向的治疗，用上以后很快把病毒杀死。目前特效还不明确，但是氯喹，我们初步的结果也是在广东做的，已经总结了，它的效果是比较肯定的。所以，应该是中国第一个搞出来的。
4月10日《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公布了首批重症患者应用瑞德西韦的疗效研究结果。
结果显示，总共53名重症患者，36人有临床改善表现，其中25人已经出院。但也有7名患者死亡，占实验人数13%。在治疗过程中还有32名患者出现了副作用，其中12人相当严重。
http://www.sinovision.net/society/202004/00479970.htm
4月11日，张文宏教授接受人民网采访，也说“瑞德西韦可以算是有效药物，但不是特效药。”
对比一下瑞德西韦和双黄连，回头再看钟南山院士的话：“在实验室的细胞上，中药也是很有效的”，相信大家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钟院士的第二句话是说疫情数据公布问题：“从中央政府那是完全透明的”。前几天，雷神山医院院长，也是中南医院的院长王行环接受采访，还原了疫情初期的情况。王行环说自己在疫情初期不断以中南医院院长身份上报疑似病例，也不断被上级批评觉悟不高。1月14号他的上报完全没有回应，到了1月19号，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来了，地方机关还要求他注意说话方式，被王行环院长怼回去了，说“你们忘记了SARS的教训，救人命，实事求是才是最大的政治”。
我想，王院长的发言，基本印证了钟南山院士的话。
3月24日93期，我们分析了张伟丽拿到的UFC格斗冠军，当时督工你说UFC也不是无规则的对抗，没有证据显示UFC比其他运动更接近实战，这个说法引发了很多观众的质疑。一些UFC爱好者说我们不了解这项运动，贬低了UFC选手的战斗力，督工你怎么看？
4月6日，美国有线体育电视网（ESPN)报道，当天凌晨，一个陌生男子入侵了美国UFC冠军赛轻量级选手安东尼·史密斯（Anthony Smith）的家。史密斯被惊醒，立刻爆发了近身战斗。
安东尼·史密斯目前在UFC轻量级排名第三，如果UFC真的是全世界最接近实战的运动，史密斯打普通人应该毫无悬念。
战斗爆发的时候，史密斯的妻子，女儿，岳母都住在家里，他对于陌生男人肯定会用尽全力，争取一招秒杀。
但是，按照史密斯的自述，他们两个人打了5分钟。拳击，肘击，膝盖都用上了，史密斯用尽全力发动攻击，比擂台上还卖力，但是一直到警察来了，他都没有完全制服对手，这个侵入者还在反抗。（找视频）
5分钟接近UFC两个回合，世界排名第三的人拿不下一个小贼，似乎说明运动和实战还有一定距离。
入侵者敢来UFC选手的家，应该也是有一定自信的。这个人会不会是有其他优势，比如说带了武器，才和史密斯打了这么久？
入侵的男人叫哈特曼，高中的时候是学校摔跤运动员，但是没成为职业选手。和世界级格斗选手还差了很多档次。
嫌疑犯卢克-哈特曼当年比赛照片
他进门的时候没有带武器，相反，家人给史密斯递了一把厨房刀，史密斯用刀割伤了哈特曼，但还是没有在警察到来之前拿下对手。
UFC's Anthony Smith fights home intruder; man charged with criminal trespass - ESPN）
从采访看，史密斯当时的确担心对手有枪。但既然已经进入了贴身格斗，担心对手带枪，就应该全力出手，而不是战斗力下降。侵入私人住宅是严重的威胁，打人是不需要担心事后法律麻烦的。
而且马前卒工作室的同事查了外媒，史密斯体重大约是200磅，半夜入侵的哈特曼只有170磅。按UFC规则，两人几乎差了两个级别。在正式比赛中，就算技术相当，体重差距也可以完全决定胜负。结果，史密斯几乎打成平手，让一起美国常见的治安事件变成了国际花边新闻。
英国《太阳报》报道标题
所以说，无论UFC怎么说自己接近实战，事实证明它和实战还相差很远。UFC还经常说，为了避免伤亡，用规则限制了自己的选手，不允许他们发挥全部战斗力。但这次生死之战，选手额外的战斗力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所以，对商业格斗的宣传，听听就好。
好，102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