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76】为什么奖励主动承认病情的人，会对防疫有好处？
大家好，2020年2月12日星期三，欢迎收看睡前消息76期，本周马前卒工作室在没有演播室的情况下做四次更新，希望大家对我们的瑕疵多多谅解。
首先我们学习国家政策。昨天国务院召开防疫新闻发布会，国家发改委秘书长丛亮表示，现在要准备两线作战，一条战线是医学，一条战线就是经济，必须尽快全面复工。请身处疫区的静静帮我远程读一下发改委秘书长的原话。
虽然复工复产可能出现大规模人员流动和聚集，存在疫情进一步扩散传播的潜在风险。但是，如果不复工复产，短期内将影响疫情防控所需的医疗物资供应，长期来看各类生活物资也面临短缺风险。这样的防控措施是不可持续的，也难以达到战胜疫情的目标，最终受损害的是人民群众的利益。
（静静发言，一律插左手王的第一张图 静静和电台坚守疫区，下同）
从1月31日第71期开始，我几乎每一期都会说，工业国的财富体现于生产而不是库存，只有全面复工，才能消灭疫情，否则就是消极防守，赢不了防疫战争。但每期都有一批观众不信，现在国家公开表态了，希望大家能积极响应，在执行中加强理解。
2月2日，第72期节目，督工你说口罩分配应该搞双轨制，一部分拿出来计划分配，保证基本生存，一部分彻底市场化，爱怎么涨价就怎么涨价，很多观众质疑你的观点，你现在还坚持当时的观点吗？
最近十几天的新闻，恰恰证明了我当时的观点。首先，口罩绝对短缺是没法避免的，因为谁也不想自己的生活质量明显下降，都希望有外出采购和偶尔散步的自由，谁都希望在疫情失控的时候自己储备最多的口罩。
但是，自由和储备的分配是个没法用道德解决的问题，谁都希望自己多一点，别人少一点，如果全面限价，除了在不公平上面叠加一个排队之外，没什么好处，而且会制造腐败空间。所以，一旦口罩能满足各家买粮食的需求，比如每家三天一个，剩下的口罩就应该走市场化路线了，因为涨价能刺激生产。
第72期，我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国内口罩厂开出5倍工资招工人，一个是海外华侨快速收购外国口罩厂，这些行动都是要钱的，而且是有风险的，一旦疫情结束，这些成本就收不回来了。
2月10日75期，我又增加一个新例子，莆田市拆了纸尿裤生产线和鞋厂的生产线，集中工程师搞研发，7天内就搭建了口罩生产线，每天生产200万个，这说明只要肯投入，口罩产量可以快速增加。我们当然要让这样的企业赚钱，要让他们拿到足够的利润来抵偿风险。
督工你的意思，是要以物质刺激为主吗？
社会主义最讲利益，否则就不用讲阶级。当然，世界上除了物质刺激，也有其他方式的劳动规则，比如说我也介绍过上海口罩厂的志愿者。反对涨价的网友，如果是在口罩厂义务劳动，不希望自己的额外劳动进入市场经济，我觉得感情上还可以理解。如果只是在家上网，为了自己更多的活动自由呼吁降价，那只能算是表达私人需求，必须和其他人的需求相互斗争。
市场经济还是计划经济都有自己的合理性和适用范围，所以我建议，拿出一部分口罩保证每个家庭能买粮食，剩下的交给市场。眼下最差的选择就是既不市场也不计划，为了维稳追求庸俗的公平。比如说现在的厦门，抽签摇号买口罩，不考虑需求也不考虑价格，完全靠运气。这是和北京摇号上车牌一样的懒政，日后是历史的笑话。
当然，我也理解厦门政府这样做的思路，在当地可以暂时维稳，拿到网上可以迎合很多人对社会主义的期待，但社会主义必须相信生产力，否则就违背了唯物主义历史规律，只能算是空想社会主义。这几天很多限价的地方已经买不到口罩了，这就是被生产规律碾压的结果。
接下来请静静帮我读两段文字。
随着这些早期的无产阶级运动而出现的革命文献，就其内容来说必然是反动的。这种文献倡导普遍的禁欲主义和粗陋的平均主义……
……它们关于未来社会的积极的主张，例如消灭城乡对立，消灭家庭，消灭私人营利，消灭雇佣劳动，提倡社会和谐，把国家变成纯粹的生产管理机构——所有这些主张都只是表明要消灭阶级对立，而这种阶级对立在当时刚刚开始发展，它们所知道的只是这种对立的早期的、不明显的、不确定的形式。因此，这些主张本身还带有纯粹空想的性质。
这两段话来自《共产党宣言》，小标题是《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世界上嘲笑社会主义最厉害的一篇文章，就是《共产党宣言》，因为它宣传的是科学社会主义，所以必须让普通人对其他庸俗社会主义思想流派失去幻想，所以拿出三分之一的篇幅批判3类、5种社会主义，比直接批判资本主义的篇幅还多。我建议大家在都去读读原文，看看马克思给各种观点准备了什么评语。
我们继续说口罩的话题。这几天还有个影响力很大的新闻，香港特首公开声称，疫情开始以来，700万人的香港从大陆收到了1700万个口罩。
督工你怎么看这个新闻？
没等我评价这个新闻，评论区的观众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和大多数观众的看法差不多，如果这1700万个口罩大多数按照市场价格付钱，让那些快速开设口罩厂的企业赚到钱，让口罩厂的工人赚到了5倍的加班工资，刺激了口罩生产和进口，那我觉得很正常，对大家都有好处。否则的话，700万人的香港，距离武汉那么远，是不该拿到1700万个计划口罩。这就体现了市场价格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市场竞争，你就没有标准，就不能评价口罩分配的合理性。
上一期，督工你建议给不能外出的湖北人减税，给全国被强制隔离的公民发补贴，还表扬了湖北房县，因为他们给主动就医的发热病人发1000元奖金。很多观众在评论中质疑你的观点，说浪费国家财政，应该用严厉的惩罚来保证隔离，而不是奖励，督工你怎么看？
大家都喜欢省钱，但是从1985年开始，早在国家搞新农合医疗之前20多年，中国检查和治疗肺结核就是免费的，和患者的身份、职业，社保水平都没有关系。而且，最近十几年，只要你主动接受肺结核防治机构的治疗，服从医生管理，绝大多数地方政府还会提供一定的奖金。
http://www.dtxw.cn/system/2020/01/19/013679311.shtml
国家财政补贴结核病人，肯定有人道主义因素，但也是算账的结果。因为比肺结核病人更惨，更痛苦的病还有很多，国家并没有都免费治疗，更不会普遍奖励主动治疗的病人。之所以结核病人受优待，是因为结核病可以通过空气传染，如果患者自己有侥幸心理不上报，会影响更多的人，会减少全国的劳动力，减少国家的所得税。如果患者主动接受治疗，服从医院管理，不仅对自己有好处，对全国都有好处，所以国家愿意掏钱，提高他们去医院的概率。
这一次，某些地方政府给疑似新型肺炎病人发奖金，鼓励他们主动接受治疗，实际上是套用了肺结核政策，是地方干部顾大局，有思想的体现，所以值得表扬。就在我上一期节目做好以后，深圳也有部分区域跟进，开始给主动就医的发热病人发奖金，也是1000块。大家可以看看房县和深圳地方政策的效果。
当然了，我承认传染病人有接受国家隔离的义务，而且绝大多数病人就算不奖励，也会主动接受医疗。但这并不能证明奖励是乱花钱，因为传染病的特点就是一个人传染很多人。找到99%的传染源，花掉的精力和找到最后1%差不多。但如果找不到最后这1%，前面99%的精力都要浪费。
最后这1%的人，的确有很多自己抗拒隔离，不主动看病。这其中有他们自己的问题，也有政府做事粗暴的问题，你没法判断哪个因素更重要。但是如果能普遍撒点小钱，让最后的1%知道政府的善意，也提高一点看病的主动性，对全社会来说是非常划算的。因为每个新传染病例都会导致多隔离一个社区，会有几千人推迟复工，每天影响上百万的GDP和十几万的税收。和这些代价相比，一人1000块简直太便宜了，就算90%的奖金被冒领，也是赚翻了。很多观众在评论中做出了类似的估算，我直接给大家看截图。
三国演义第二十一回，曹操有一句话“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趁着休假，大家可以去查查这句评语的上下文。所以，房县率先给主动治病的发热病人发钱，非常值得学习。还有一些观众也发评论，表扬本地善待被隔离人员的政策。比如说三亚和洛阳，这都是将来要总结的好经验。
关于这个话题，最后我还是要强调一下，发奖金可以大大减少防疫的成本，这是从功利角度说的。但也不仅仅是个利益计算问题。从法律和道德层面说，湖北有资格获得国家的补贴和减税。
这次的瘟疫对于湖北人民，就像汶川地震对四川人民一样，首先还是一场意外灾难，而且是可以波及到全国的灾难。汶川地震以后差不多10年，四川都是中央财政转移最多的省份，靠其他省的帮助才能实现财政平衡。
而且受灾最严重10个县市的企业，连续多年不交企业所得税，个体户每年减税8000。全国人民就是通过加税来支撑灾区的减税。
http://www.shudouzi.com/shuishou/1483.html
现在湖北人民遭灾了，湖北人民首先有资格从国家拿到救灾补贴，其次有资格享受更多的减税，这是理直气壮的事情，没什么不合理。大家就不要刷屏抱怨自己交税多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灾难发生在哪个省哪个市。我们必须保证湖北人民拿到类似的权利，才能保证自己到时候也能享受补贴。
灾难发生以后，很多国家，还有台湾香港地区做出了过激反应，全面封锁口岸，甚至不许大陆居民乘坐交通工具，我们的舆论进行了激烈抗议。但如果内地省市都不给湖北户口合理的待遇，对外抗议就显得很荒诞，我们不能总是对外争夺自己没有的权利。这样在国际上被嘲笑还是小事，对内激发矛盾，引发动荡才是大事。我们说下一个话题
武汉市最近为了扩大隔离病区，征用了几所大学的宿舍，其中包括武汉软件工程技术学院。但由于是寒假期间，学生都不在，很多学生通过照片观察清理工作，抱怨自己的个人物品受损，督工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这件事要分两个层面来说。首先，这件事之所以从学校内部矛盾上升到全网的舆论焦点，是因为一张照片。
乍一看，学生的东西不是被清理，而是被直接扔下楼了。谁看到这样的照片也会愤怒。就算学校事后赔偿，恐怕也只能是一笔烂账了。
但是，如果放大图片细看，可以看到，地上堆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纸箱，塑料袋和废纸篓，真有价值的东西几乎找不到。这显然不是直接把宿舍里面的东西直接扔下来。实际上，这张图片反应的是清理工作第一阶段，把学生放假前没清理的垃圾，和床下堆积的包装箱子都直接扔下来，下一个阶段才是逐个床位转移有价值物品。
这张图反应的问题恰恰不是学校清理太粗暴，而是学生们有点懒，非得等到女朋友去宿舍之前才搞大扫除。网络舆论的愤怒，起码有一半来自这张图片的误导。最初选取这张照片上传的媒体，应该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学生们不要急着起哄。
当然，这不是说学校的工作很完美，从其他图片来看，学生的物品存在搬运粗暴，堆放混乱的问题，无论是赔偿还是追责，都有很大的麻烦，估计疫情结束后会长期扯皮。
对于这些行为，武汉教育系统除了道歉，也组织了舆论反击。比如这篇公众号文章，就抱怨媒体抓住工作瑕疵不放，忽视了教职工三天的努力工作。兼听则明，我建议大家也去看看他们的辩解。
这篇文章提供了一些细节，比如说教师冒着车辆被扣12分的危险来到学校，这说明当地政府只负责下命令，不提供支持，连公共交通都没有调拨，这是政府的责任。人手不够，还要在交通上浪费精力，清理工作肯定就会干得很糙。
这篇文章还提到一个细节，原话是**“没有向政府和社会求援，也没有办法购买社会服务。老师们亲自上阵。”**
教职工干的很辛苦。但是，这句话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用不专业的人去做事。在个人财产越来越多的今天，清理房间，转移物品是一门专业手艺，是中档以上搬家公司吃饭的本事。我随便上网查了一下，武汉宅急送就有差不多30个网点，整个武汉差不多1000万人，找出100个熟练的搬家打包工人很容易，让社区把他们找出来，送到各个大学，当清理队长，自己不用干活，只要指点一下教职工，顺便拿着手机给每个柜子拍照记录，就发3倍的工资。搬家工作的效率和质量一定会大大提高。
之前提到武汉红十字会问题的时候，我解释了让物流企业接管红十字会仓库的合理性，政府应该承认，物流管理是一种资源，是储备在企业里面的资源。现在不是农业时代了，隔行如隔山，政府必须承认自己在专业管理方面是一个外行，必须及时动员专业队伍来帮忙。武汉软件学院这次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除了引入专业人员，武汉这次征用场地建临时医院，还能怎么改进一下？
为了降低阻力，示范作用很重要。我相信武汉市政府，武汉驻军自己也掌握一些宿舍，里面住着干部和军官。这次如果是干部带头，每间宿舍给15分钟做初步清理，剩下的东西快速打包或者丢弃，让出第一批隔离区，住到这些学生宿舍里，效率肯定是最高的，而且日后赔偿也好算，直接给一个上限就行。因为最值钱，最隐私的东西你已经拿走了。
这样既减少了建设隔离区的时间，也能安抚大学生。防疫工作需要很多群众付出代价，但首先要避免损失太大，其次要让领导先做个榜样。榜样可以不是主力，但可以最大限度减少矛盾。
最近几天，媒体频繁报道底层人民的捐款行为，很多观众希望督工你谈谈这个问题。
昨天又有好几个类似新闻，督工你怎么看？
河南农民老夫妻为抗疫捐出大半辈子积攒的15万：没国哪有家_澎湃新闻-The Paper
从去年12月20日55期节目以来，我多次说，政府不要直接插手慈善活动，不要去管别人购买满足感的交易。为了在总体救灾资金中微不足道的慈善捐款，搭上政府信誉不值得。
现在看来，政府不仅不应该直接插手慈善，甚至不该动用官方媒体宣传底层社会的慈善。因为穷人将来生活困难，受教育不足，还是要政府来花钱解决的。媒体有空关心救灾资金问题，不如努力解释收税的原因，解释我们的税款是怎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缓解将来向企业和中产加税的压力。现在我们的政府一面努力收累进税，一面鼓励穷人掏钱，这是给自己凭空制造麻烦。我看了一下微博，类似的宣传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负面效果，希望有关部门注意。
如果实在不想打击群众的热情，也有办法。74期，我说不想给私人机构捐款的人，可以去买国开行发行的防疫债券，很多观众也的确去买了。
现在这么多底层群众捐款，官方不该鼓励，但也不宜直接打击他们的热情。可以直接规定，低收入人群给官办机构的捐款，一律替他们买成救灾国债，既提供了救灾资金，还能替他们保本。自从19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国家搞动员，靠的都是税收和公债，社会主义国家更不能把慈善的地位抬的太高。
但是，最近几天，我看到的情况是反过来的，政府继续对慈善活动大包大揽。比如武汉市慈善总会27亿元善款上缴市财政。
我当然知道这笔钱最终还是要用来救灾，但就像之前说的，善款按照政府规划去花，容易冒犯捐款人的本意，还是留给社会组织，自由竞争为好。我不相信韩红，也不相信官办慈善机构，只希望他们得到同等水平的监管和信息公开。但既然都要官方监督了，就没必要自己监督自己。
最后给大家分享一份国务院办公厅文件：《关于做好公路交通保通保畅工作，确保人员车辆正常通行的通知》。
昨天交通部参加新闻发布会，介绍了通知内容，首先继续严禁各地挖断公路，其次是禁止各地随便设置检查站，每个检查站都必须审批。农民工返工包车，只要办好了通行证，一路上有绿色通道，直接到终点不停车。如果今后还有强行阻断交通的地方，大家直接向上级巡视组举报。
最近几天，经常有新闻说，中国疫情严重，导致国外工厂停工。比如说昨天日产汽车就停了了两条生产线。
这当然说明中国经济对于全世界都很重要，但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如果国内不能尽快全面复工，国际市场就有转移的风险。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交通部说的，全国交通必须尽快打通，让绝大多数工业企业开工。（此处插左手王的第二张图 蛋卷修理装备，准备开工）
中国工业现在相对其他国家，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水平。论高科技比不过美国，关键系统开发比不过日本德国和法国，北意大利。另一方面，我们的劳动力成本已经显著高于越南，孟加拉这些国家。之所以工业订单离不开中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的产业链完整，通过高速公路网相互连通。把其中一个环节搬到其他国家有可能省钱或者提高工艺水准，但配套的零部件往往还要回中国来找，付出的物流成本和时间成本都受不了，所以宁可留在中国。
如果中国不能快速打通国内交通，贯通产业链，就要丢掉产业链完整这个最大的优势，今年经济就难过了，将来的日子更难过。对于现代社会来说，死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没钱投入医疗，到昨天为止，全国口罩厂的开工率也只有76%，所以大家不要把交通部的要求当玩笑。中国是最承受不起过度防疫的国家。
好，76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静静远程参与，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五再见。希望到时候我们都已经回到正常工作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