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597】暑假版第一期：拉泰国一把，对中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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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欢迎收看睡前消息2023暑假版第一期，请静静介绍话题。
5月14号泰国众议院选举揭晓，反军方和亲他信的政党获得压倒性胜利，其中，代表激进派的远进党意外成为第一大党，党首皮塔宣布要组织政府。
现总理巴育在选后表示尊重结果，泰国军方也提前表示中立。泰国军方这次为何态度温和，泰国会迎来又一轮民选政府执政时代吗？
从历史经验看，泰军即使真想发动政变，也习惯先否认一番。现总理巴育在当政军司令时，公开讲话说“只是有人想制造恐慌”，几个月后他就发动了政变。所以，军方只是单纯表态，本身没有太大意义。
但从目前情况看，短期内泰国再次发生政变的可能性极小。因为军方和保守派虽然在选举中大败，但利用之前定义的作弊制度，保守派没有完全失去政治主导权。
泰国现行宪法规定，国会由上下两院组成，其中下院众议院500席，上院参议院250席，而政府需由国会联席会议多数选出。
众议院是直接选举产生，参议院就比较奇怪，按一套复杂规则间接任命产生，并且参议员必须是无党派人士，任期也是固定的。一般认为目前的参议院高度亲军方亲王室。
这意味着反对党需要在下院拥有四分之三的多数，才能真正稳定胜利。目前看，几个主要反对党在联合后，仍然离这个数字有一段距离。
亲军方的保守派虽然在下院只有少数，但如果把几个关键的中间派政党拉拢过来，依然可以暂时维持执政地位。
保守派还可以通过司法系统打击激进反对派，2020年，当时主要激进派未来前进党就被泰国宪法法院下令解散。目前已经有人控告远进党也违反了泰国选举法，不能排除保守派会再次直接动用司法武器。军方在选举之外的套路还很多，不一定要急着政变。
此外，泰国反对派内部关系也很复杂。
这次大选结果最出乎预料的结果，是代表激进派的远进党崛起，在打败保守派的同时，也结束了前总理他信派长达二十多年逢选必胜的历史。
从选区分布看，远进党的胜利不仅正面冲击了军方和保守派势力，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夺走了他信这个温和反对派的许多地盘。
从选票看，他信派的为泰党与远进党席位差距很小，直选议席甚至只少了一个，实力仍然很强。虽然现在为了能重新上台，他信宣布支持皮塔当反对派共主，但心里恐怕不会真服气。
并且，他信派近年一直走温和路线，试图通过和保守派妥协，重新稳定执政，而远进党的基本盘却是激进派，皮塔的一大卖点就是直言不讳要求改革泰国君主制。如果调和不好，两派很容易在政策上出现分歧。改革派和革命派斗争，获益的可能是保守派。
同样，其它小党也都有自己的打算，不太可能陪着远进党和保守派死磕到底。即使反对派暂时执政，也很难真正动摇现有体制的核心。有这些底气，军方及保守派应该不急于全面摊牌，甚至可能在表面上作出一些暂时退让。不至于立刻制造社会动荡。
中泰是邻国，贸易关系密切，泰国还是2019年之前，中国游客人数最多的国家。最近中老铁路开通后，也传出了中泰铁路建设加速的消息，显示双方官方关系也比较融洽。
督工，你怎么看未来中泰关系发展？
在中国舆论场下的泰国，长期以来，主要只有两类消息，一种是旅游推广；另一种是“他信和反他信派”轮流上台的新闻。这显示中泰虽然贸易和人员往来已经极为密切，但两国还没有真正相互深入了解。实体经济绑定不足。
中老铁路确实是中国在东南亚经营极为成功的项目，开通后，经济和战略价值都迅速体现。泰国因此受到了触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和中老铁路基本由中方主导不同，“中泰铁路”项目实际所有路段都在泰国境内，投资也是泰国自己从财政里拨款，中方只是技术和工程合作伙伴，但项目主导权完全掌握在泰方。
所以中泰铁路不能简单套用中国在海外投资建设基建项目的模式。目前按官方规划，中泰铁路将在28年开通，但按泰国大型基建的经验，多拖延几年的可能性极大。
甚至，如果泰国出现重大政治变化，项目被冷冻、缩减、以至放弃下马的可能性也依然存在。据媒体消息，截止2022年末，中泰铁路实际完成度不超过5%，第二阶段工程才开始招标，最早24年才可能开工。也就是说，目前泰国已经投入的沉没成本还没有到难以回头的地步。
之前因为投资规模巨大，巴育政府通过特殊条款绕开了部分法律程序，启动了中泰铁路项目，在泰国国内舆论看，这个项目在很大程度上与巴育政府挂钩在一起。
如果近期泰国政坛发生重大变化，尤其如果远进党组阁成功，按新官上任习惯放火，向公众展示与前政府的区别。皮塔有很大可能推迟或者取消巴育时期制订的规划和核心项目。中泰铁路被扫到的概率同样不能排除。
有人认为皮塔和远进党强烈亲美，他们上台后泰国就会全面倒倒向美国吗？
有可能，但概率也不大。
泰国社会结构复杂，哪怕是军方在最强势时也不能完全说一不二，还是要借助王室招牌，寻求与其他派别妥协。底蕴还比较薄弱的激进反对派即使上台，没有力量在短期内彻底调整国策。
泰国在传统上就有多方下注的外交传统，他信当总理时也号称亲近欧美，但他执政时中泰关系发展一样很不错。过去十多年亲他信和反他信势力轮流上台，基本没有影响到中泰关系。远进党和皮塔个人即使有动机有企图亲美反华，也很难完全突破其他派系的制约。
判断两个国家的关系，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要看产业结构。中泰两国过去的确具有竞争乃至相互压制的关系。但因为中国产业升级快，现在矛盾最激烈的时代反而过去了。
办公室的黑岛同学前些年提出过一个说法——产业升级的中国是“发达国家粉碎机”，把一个个中等发达经济体拦在了发达国家的门槛上。这其中也包括过去的泰国。
2001年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首先在劳动密集型产业，比如纺织、玩具、电子和机械产品组装上，横扫了全球市场。然后在中间品制造行业里快速扩大份额。2008全球危机后，中国进一步向资本密集型产业扩张。这些市场份额，大部分并不是来自欧美发达国家，而是从泰国这一类中等工业国手里抢来的。
睡前消息的观众可能听长辈说起过，上世纪末境外旅游刚开放时,“新马泰游”对普通人是高档消费的代名词。其中泰国又占用了大多数旅游时间。可以说，泰国是当代中国人大面积接触最早的“外国”之一。当时去一次回来，可以在朋友之间聊上几年。内容除了部分猎奇外，就是“外国如何发达”。这反映了20世纪泰国对中国的产业又是。
因为比较早接入了欧美经济圈，自从有人均GDP国际数据比较以来，泰国的经济水平一直保持对华领先。在20世纪九十年代时，两国差距还保持在三倍以上。直到2011年，泰国经济才被中国压过去。
去年泰国人均GDP7600多美元，IMF排名全球第88，虽然不算很高，但仍然在全球经济体前半段，属于比较典型的中等收入国家。同时，这个数据也超过了另一个权威机构——世界银行的中等收入国家标准。
并且泰国不是一个小国。1985年人口就突破了五千万，2021年官方数据是7160万人，横向比较，正好比英法意大利多一千万左右，又比德国少一千来万。按人均产值和收入算，泰国在东南亚低于新加坡、文莱和马来西亚，只排在第四。但按经济体量算，泰国仅次于印尼，是东南亚第二大经济体，尤其在东南亚佛教文化圈内，经济和文化优势都非常明显，对周边同文化圈具有很强的辐射影响力，在国际上也算是有一定影响的区域中等强国。
这样的规模体量要维持中等收入水平，只靠天然资源和农业是不够的。支撑起泰国经济的产业，不仅有旅游业，它的制造业跟随日本和美欧作配套，也一度做得有声有色。
以泰国规模最大的产业——汽车制造来说。从六十年代起步开始，泰国就制订了全力引进外企的政策。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日本车企在泰国市场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同时，泰国也成为日本车企在东南亚的主要基地。
去年年末，三菱汽车庆祝了它在泰国的第500万辆整车出口。但三菱其实还是一家相对较小的车商，在泰国市占率只排在第五名。
整体看，2022年泰国汽车年产量188万辆，全球排名11。其中只有85万辆在国内销售，其它都销往了国外。这也是外销百万以上的汽车出口大国。
往产业链上有看，在汽车零配件上，泰国同样也是出口大国，近几年一直保持在200亿美元上下。整个汽车产业在泰国直接雇佣了大约90万人，占全国生产总值（GDP)11-12%左右。
此外，老资格的电脑玩家可能都还记得，十余年前泰国水灾造成全球硬盘价格暴涨的新闻。这说明泰国是全球重要的IT电子（组装）产业基地之一，在中国同行崛起前，地位还更加重要一些。
现在泰国的产业水平确实已经低于中国东部地区，但是泰国的出口主力也不是大米、橡胶这一类传统初级产品，而是汽车整车及零配件、电子和化工产品，都是典型的重资产类工业制成品。
这与其它东亚工业化地区并没有太大区别。或者说，东亚大部分经济体一直都在同一赛道上竞争，只是有先有后。在产业链上形成了落差，构建起了上下游关系。
上世纪经济实力在亚洲最强的日本率先总结了这种地区发展经验，给认为产业层次落差发展模式起了一个名字——“雁行模式”。日本是头雁，韩国新加坡中国台湾中国香港紧随其后，下面是泰国、马来、印尼等东南亚国家再次，最后是人口和地域体量最大，但人均也最低的中国大陆。
当时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样的落差阵列会维持很长一段时期。没想到韩国发展快，中国大陆超车更快，完全打破了原有的发展格局。
还是以泰国为例，虽然经济发展也算比较平稳，但泰国九十年代还领先中国大陆两三倍的人均差距，只坚持了十几年就被抹平。目前中国和泰国的经济差距已经超过5000美元，按一般标准，已经属于不同发展阶段了。
从产业链角度看，中国已经完全扭转了上下游分工。过去从东南亚地区进口零配件，组装加工后再出口。现在中国向包括泰国在内的东南亚，大规模出口工业中间品和设备。
这个转换过程，本来是最容易产生矛盾的时期。从历史上看，邻国产业层次交错，几乎必然爆发贸易战，前几年的日韩就是例子。再往前说，两次世界大战，都可以理解为英法和其他新兴帝国主义的产业层次竞争。
但泰国制造业主要受外来技术和资本趋动，这可能对外交关系起了很大的缓冲作用。
前面我们提到，汽车制造是泰国产值最高的行业，但泰国汽车产量高峰其实是2013年的253万辆，比现在还高出30%，现在已经被中国压回去了。这一起一落的过程，虽然对泰国有冲击，但泰国的相关产业几乎完全被外资控制下，泰国政府反而没有操心的资格，所以也就对竞争者不那么敏感。再加上这些年泰国政治波动大，暂时顾不上产业层次问题，中泰两国就在不经意之间完成了产业超车的交错过程。
在渡过产业链上下游交换期后，中泰产业之间的关系，近年很可能已经走过了转折点。双方重合竞争减少，互补互益在增加。
比如说，泰国在农业上一直有比较优势，但农产品一直是各国市场保护的重点，打开外部市场的难度远高于制造业产品。同时，消费力最强的发达国家还对本国农业提供了巨额财政补贴，严重压制了大部分农业品的附加值。象泰国这种农业自然条件极好的发展中国家，在这方面吃得暗亏很大。
但中国国情特殊，在农业政策上与多数经济体取向很不一致。对基本粮食供应安全极为重视，但对调剂口味为主的副食、水果之类农业品进口，反倒比较开通。之一奥海外产品能够满足正常检疫要求，一般就交给市场自行调节。所以进入中等收入经济体后，中国大陆对海外优质农产品的进口规模，就如同脱疆烈马一样增长。泰国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前几年，泰国主要还是拿香米、木薯、海产，这些传统优势产品先来试水，但近些年泰国找到了对中国的比较优势，开始主打热带水果出口。
从泰国海关数据中可以看到。五六年前还挤不进对华出口前十的水果，以几乎每年一个数量级的速度急速膨胀，到2021年就突破50亿美元大关。2022年受到疫情和汇率影响，按美元计价总值有所下降，但已经首次成为泰国对华出口的最大商品项目。
从同期数据看，目前泰国水果出口90%都销往中国，可以说，这个新兴产业完全是被中国需求拉动形成的。
泰国是一个二元化社会，除了平原地区的大工厂，至今为止，直接农业人口仍然占了泰国总劳动力的30%左右。所以，高附加值农业对于泰国来说，实际意义甚至还要超过名义收入。他信在泰国贫困地区和中下层平民中，长期保持影响力，原因就是他执政时期推动“一村一品”运动，扶持高收益农产品发展，给农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除了农业外，随着中国经济开始进入资本和技术输出阶段，东南亚成为中企出海最喜欢的目的地之一。泰国之前较好接纳了日本、欧美企业，现在同样也可以一样成为中企在海外的据点。
去年九月比亚迪把第一个海外整车工厂选在了泰国，计划投资179亿泰铢建设电动汽车生产厂。
今年4月，长城汽车也传出将在泰国设立新能源车厂的消息。
如果项目顺利，泰国可以搭上新能源车的浪潮，而中国新能源车也可以借道泰国，更深入进入东南亚市场。日本人用几十年铺好的路，轮到中国人走了。
这些项目与前面提到的中泰铁路，一定程度上都代表了一种新的产业链发展模式——中国大陆官方和民间合作，把其它国家主动纳入自身的产业链条。中国可以扩大实质可控的劳动人口和市场，参与地区也可以突破产业停滞的难题，实现转型和升级。
过去几十年，中国在全球经济竞争中，几乎是最大的赢家。未来，我们也想继续赢。但从长远看，中国不可能垄断所有工业品生产，这等于公开宣称要当所有工业国的敌人，更会导致所有想工业化的国家和我们作对。德国和日本踩过的坑，我们不能再踩一次。
更好的例子是美苏冷战。二战后，经济上的老对手欧洲一片废墟，但美国没有被“西方世界唯一工业大国”独大地位所诱惑，没有搞全面倾销和全面压制，反而启动了看似代价巨大的马歇尔计划，扶持欧洲迅速恢复。事实证明，美国不但收获了欧洲的感激，得到了一群死心塌地的盟友，也得到了一大批能给自己提供极大助力的经济伙伴，这是美国赢得冷战，建立新世界秩序的前提。
苏联也有过类似的政策。比如说帮助中国搞一五计划，建设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回报就是中国帮苏联撑住了亚洲战线，就算是在中苏关系恶化的时候，也能联手在越南打败美国。
但苏联对其他国家的政策就没你这么客气了。在经互会体系下，苏联阵营的国家都被强行指定只能发展苏联需要的特定产业，结果就是大多数所谓盟国，比美国更恨苏联。苏联冷战输的不冤枉。。
所以，即使从全球竞争的角度，我们也必须学习美苏的成功经验，避免吃独食的教训。作为已经完成工业化的国家，我们有必要带动其它国家发展，树立一个跟着中国有好处的典型，才能赢得大多数国家的信任和支持。
这种扶持当然要考虑成本，要符合基本经济原则，而泰国作为有特色农业，有承接产业转移习惯的的中等收入国家，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候选对象。如果中泰的铁路项目能顺利落实，我们希望这是一个有来有往，加强两国产业配合的基础设施，绝对不能把铁路当成单方面倾销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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