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404】分析韩国总统，不如分析韩国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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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2022年3月11日星期五，欢迎收看404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话题。

3月9日韩国总统大选，两大候选人李在明和尹锡悦进行激烈争夺。3月10日，尹锡悦正式当选韩国总统。

在大选前，根据韩国民意调查，李在明和尹锡悦各自的支持度都是34%，同时不支持度分别是61%和62%，无论谁当总统，在当选之前就已经被大多数选民嫌弃了。韩国国内评论说，这是第一次以“反对”为主线的选举，两边不是在比谁的支持者更多，而是在比谁的反对者更少，督工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这里有两个原因，宏观原因，是媒体时代的民主政治向新媒体时代过渡，再叠加了经济下滑带来的普遍愤怒情绪，所以反对情绪成了大选的主要指标。

在互联网之前，普通人需要从电视和报纸这些传统媒体获得信息，而且是单方面传递的信息。所以政客可以通过个人的权力、或者政商关系控制输出信息的媒体，在真实形象和宣传形象之间涂上一层保护膜，隔绝自身负面表现。

比如韩国前总统朴槿惠，当选总统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她从韩国军政府时代继承的复杂政商关系，更不知道她的闺蜜是邪教教主的女儿崔顺实。绝大多数人了解的朴槿惠，是她的自传和媒体处理过的信息侧面。2013年央视主持人芮成钢采访朴槿惠，对她和朴正熙表达了崇拜态度，这是传统媒体时代政客塑造形象的典型案例。

但是随着朴槿惠在执政过程中不断暴露个人信息，以及互联网媒体的深入发展，韩国人逐渐发现，朴槿惠的确是朴家的人，任人唯亲，还保留了大量军政府时代的执政习惯，总想用政府力量去惩罚反对自己的文化界，甚至还考虑过用机务司令部发动戒严。这些错误最终导致朴槿惠被弹劾下台，还被送进监狱。

从个人能力和之前的错误来看，尹锡悦或者李在明的漏洞远远没有朴槿惠严重。李在明最大的黑点是卷入土地交易丑闻，他的夫人金惠景涉嫌指示李在明的下属处理私人事务，并在李在明担任京畿道知事时挪用过京畿道法人信用卡；尹锡悦的黑点是夫人金建希也涉嫌在应聘韩国大学教职岗位时简历造假，操纵股价。

无论和韩国还是全世界的平均水平比，这些黑点真不算大事，毕竟选总统不是选圣人。但是过去的政治派别可以操纵媒体掩盖这些个人污点，现在到了社交媒体时代，掩盖污点的难度越来越大了。甚至很多根本算不上错误的小问题，在社交媒体平台上都会快速爆发。尹锡悦之前有一些失态，竞选团队出现过内讧，本来是普通人和所有团体的正常表现，但因为被社交媒体情绪化传播，导致他的反对率不断提升。

在传统媒体还能主导信息流的时代，韩国总统在当选之后或者退休之后才会被架在火上烤，身败名裂。而到了社交媒体时代，政客还按照过去的模式竞选，希望以完美形象进入青瓦台，结果必然是在候选人阶段已经满身黑点。

传统媒体时代的选举，电视、电台和报纸会主动引导话题，鼓励各个候选人进行政策辩论，保证社会舆论重点围绕“公共政治”进行讨论。

当然，所谓“公共政治”并不一定公平。报纸电视台表面上宣称遵循中立原则，实际上可以通过设置议程和议题，操控受众情绪，支持自己一边的政治代表。

观众和媒体也知道媒体会操纵话题，但是过去没什么选择。到了新媒体时代，普通人发现自己可以通过平台选择议题，创造议题，传统媒体的政治游戏规则就一瞬间崩塌了，根本没人关心那些政治代表在传统媒体上说了什么。

在社交媒体上，每个人都可以寻找和加入一个群体，只要他找到了和自己相同观点的群体，就可以封闭自己的外部信息流，只接受群内人群筛选过的信息，进一步固化自己的观点，所以就算没有忽然爆发的社会矛盾，选民群体也会自我极端化。

这实际上消灭了公共辩论的意义，因为演讲和辩论很难被传播，候选人提出的政策无论好还是不好，立场敌对的受众都懒得关心。他们觉得这些要么是无法实现的空口许诺，要么干脆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

不过极端化的选民并不是排斥所有来自政客的信息，他们时刻期待自己一方的政客提供情绪化的攻击，否则连本来支持的政客也会厌烦。所以我们看到最近几年全球的选举政治都越来越情绪化，让选民觉得政客站在自己一边，甚至比给自己带来好处还重要。

比如特朗普，一开始加入共和党进行党内初选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他能够战胜布什家族，但是他非常擅长把政治话题转化为情绪化的个人言论，用喜剧段子攻击对手，给观众留下印象深刻的标签。他给杰布-布什塑造的形象是个妈宝男，离开家族的帮助什么都不会干，还给他取了一个外号“低功耗”，讽刺他乏味沉闷，毫无激情。这种标签比真相更有传播力。

特朗普还利用推特等社交媒体，发布了大量用词简单、但攻击性十足的评论，以最快的速度、最简单的语言，在自己的目标群体当中形成鲜明的印象，隔几个小时刺激一次，让他们忙着传播这些简单评论，没空去看段子之外的数据。

如果是在传统的电视时代，他的表演很容易就会被政治对手利用，因为反复强调标签，本身就是一种标签，会招来厌烦。但是在社交媒体新时代，他制造的各种概念标签，会被自己的受众拿去搞二次创作、三次创作，让人乐此不疲，所以一条推特就能维持几个小时的团队凝聚力。

杰布-布什曾经赢得州长选举，但没见识过新型竞选方式，很快认输，让特朗普代表共和党去选。后来2016年的总统选举，特朗普用同样的招数打败了希拉里，当上了总统。2020年总统大选，特朗普还想用同样的招数，不断地给拜登贴标签，说他是“瞌睡乔”，讽刺他这个人沉闷乏味，昏昏欲睡。

因为疫情和弗洛伊德事件引发的大规模抗议，特朗普最终败选，但是就算败选，2020年总统大选，特朗普也得到了创纪录的高票。这是因为特朗普的媒体渗透力太强，他制造的这些标签，别说美国人，到2022年还被中国网民和媒体使用，用来嘲笑美国和民主党。这些反对甚至嘲笑特朗普的中国人，不自觉地当了特朗普的工具。在特朗普败选之后，他的粉丝集结起来，冲击美国国会，抗议大选不公，这一方面说明特朗普粉丝凝聚力强，另一方面说明，特朗普自己也不能完全驾驭粉丝团的情绪。

今年韩国选举，对立双方都在学特朗普，都鼓动粉丝相互攻击。两派选民搞二次创作，发明了“希特勒”“墨索里尼”“野兽”“寄生虫”一系列侮辱性词汇，相互攻击。双方选民都不再为“希望”而投票，而是为了“发泄仇恨”和“让对手不爽”而投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反女权话题。尹锡悦和李在明都公开表示，要限制愈演愈烈的女权活动。李在明说要把内阁的“女性和家庭部”改为家庭部，刚赢得一阵欢呼，尹锡悦就说我们干脆废除这个部，让激进的年轻男性选民发出更大的欢呼，干掉了不够激进的李在明。

出现这么不理智的选举，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韩国的选举政治历史太短了，80年代还有军政府屠城的光州事件。现在的第六共和国是1988年才出现的，而且第一任总统卢泰愚并不能算真民选总统，而是政治妥协的产物。卢泰愚自己也是军阀，参加过70年代的军事政变，是全斗焕钦定的接班人，所以真正的民主政治，要从1992年金泳三上台开始，到现在还没有30年。

往前一届，老军阀的女儿朴槿惠还当过总统，企图发动过军事政变。可以说，不到30岁的韩国民主政治刚刚摆脱军政府的阴影，还没有完全解决独裁时代留下来的缺陷，所以政治派别非常不成熟，相互之间缺乏妥协，任何决策过程都很艰难，而且会引发尖锐对立。

本次选举，韩国根深蒂固的地域文化再次成为浇在火堆上的汽油。西南方的全罗道和东南方的庆尚道尖锐对立，一边坚定支持李在明，一边坚定支持尹锡悦，让两个国家就同一个问题投票，支持率地图和行政边界的吻合度都不一定能到这个地步。

所以，社交媒体时代带来的全民审视压力，韩国民主政体短暂的历史，不妥协的政治对抗文化，再加上由来已久的地域矛盾冲突，都叠加在李在明和尹锡悦这两个普通候选人身上。韩国人在心理上还不承认候选者也是凡人，不承认国家可以被一个“人”领导，不承认犯过错误的人也可以做出正确的决策，所以无论谁来竞选，暂时都只能接受反对率高于支持率的现实。

从各国的先例看，民主是需要适应的，随着时间推移，韩国人应该会越来越习惯民主制度。等到军政府时代的政治遗产彻底被洗干净，韩国人可能也会渐渐习惯于把政治领导人看做一个人，更多地关注政策，而不那么在意决策者必然存在的各种个人缺点。曾经的天主教国家爱尔兰能选出一个同性恋总理，而不造成社会分裂，没有理由说韩国一定不能。

但是，社交媒体带来的极端化趋势什么时候能缓解，这还是个未知数。我只能说，人类对新事物是会慢慢适应的，当年报纸、电台和电视先后成为大众政治的工具的时候，也有政客通过表演输出情绪化标签的问题。马克吐温的小说，早期的直播节目，都给这些闹剧留下了生动的记录。经历了几十年刺激之后，现在我们对传统媒体输出的情绪，已经逐渐“脱敏”了，希望将来我们也能淡化社交媒体对人类理性的负面影响。

我们大家都是人类，人类可以对个别的人没信心，不能对自己没信心，不能对作为整体的人类失去信心。社交媒体也许有负面作用，但毕竟也帮助韩国人弹劾了想再来一次军事政变的朴槿惠，用民主的力量压住了机务司令部的戒严计划，让后面的大选还能顺利进行。从这些方面看，社交媒体还是一个很有正面意义的工具。

尹锡悦当总统的韩国，会有什么变化呢？

尹锡悦刚刚当选，很难判断他会怎样执政。他之前的确多次表示过要和中国对抗，要安装美国萨德反导系统，哪怕被中国报复也在所不惜。但政治领导人重要的不是说什么，而是做什么，所以还是等等看。

不过，在这次大选当中，我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韩国的年轻人提前保守化。

几年前，韩国年轻人还倾向于左派意识形态，讨厌保守派，所以在2017年大选投票给左派候选人文在寅。但事实证明，文在寅没能阻止经济下滑、房价上涨，再加上女权活动总是提不靠谱的建议，最终导致年轻人出现了非常惊人的保守化倾向，不相信任何改变，厌恶文在寅政府和它代表的左派意识形态，投向了尹锡悦。

在其他搞大众直接选举的国家，年轻人的投票热情普遍不高，只有韩国年轻人非常愿意去投票，所以年轻人的转向，决定了右翼尹锡悦上台。左翼没有可靠方案，只有立场和不太可行的道义，最终结果是给右翼当垫脚石。

今年韩国大选的登记选民总人数突破了4400万，而韩国目前总人口5100多万，未成年人仅仅只有700万。2021年，韩国已经出现了人口负增长，接下来几十年时间，老龄化冲击会非常严重，接班的年轻人严重不足，每年新拿到投票权的公民也严重不足，现在这些年轻人会一边变老，一边继续主导韩国政治。

这说明，韩国的消极保守主义可能还会持续很长时间。整个国家恐怕很难推出有效的改革政策，也不太可能支持有长期眼光的领导者。在世界经济格局剧烈变化的年代，消极保守化短期内可能意味着稳定，但长期来看对一个国家来说是致命威胁，可能比劳动力不足更致命。

接下来我分享几条近期简讯。

2022年刚开始，美国给57岁的心脏病患者做了猪心移植手术。移植的心脏在前几周运行良好，患者可以恢复很多正常生活。但是到了3月份，他的健康情况明显恶化，最终在3月8日去世。这次2个月的动物器官移植，算是半成功。

391期节目，我提到了去年喝百草枯的女孩接受肺移植，那一期除了提到“中国器官移植发展基金会”的网络服务问题，还介绍了中国做肺移植最强的医生陈静瑜。

这次开人大，陈静瑜是江苏无锡的代表，提交了一份非常敏感的意见“加快脑死亡立法进程”，希望国家在相关法律增加一句话“承认脑死亡就是死亡”。陈静瑜对记者说，作为一个器官移植医生，他来提这件事是非常不合适的，但实在是没人提这件事，只能由他来说了。

2月28日，南京传奇生物科技公司宣布，自主研发的细胞治疗产品：西达基奥仑赛（CARVYKTI，简称Cilta-cel）获得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也就是常说的FDA认证，可以用于治疗复发或难治性多发性骨髓瘤。

这是第一种获得FDA批准的国产CAR-T细胞疗法，也是全球第二款拿到批准的 BCMA 靶向 CAR-T 疗法。

之前的2月10日，中国信达生物PD-1肿瘤药没有拿到FDA认证。南京传奇生物这一次胜利，说明科技砸钱是有回报的，也告诉我们，中国人一定要好好健身，保养身体。活得越长，就越有机会等到自己用得起的先进医疗技术。

3月7日，全国政协委员、战略支援部队特色医学中心主任，原来的306医院院长顾建文大校接受记者采访，说了一组惊人的数据：他说全国新生儿畸形率超过5%，每年畸形新生儿数量超过100万，主要原因是环境激素含量太高。所谓环境激素，就是有机化学日用品产生的激素类物质，通过呼吸、饮用水和食物等途径进入人体。

顾建文举了几个例子，塑料饮用水管和容器含有的邻苯二甲酸酯，家居日用品中含有的双酚A，作为添加剂广泛用于家具的有机磷化合物（OPs）等。现在天然河流中也能检测出多种雌激素类物质，主要来源是城市尾水排放、养殖业排泄、工业废水。

这方面的问题虽然一直有所传闻，但由权威专家和政协委员来说，还是很震撼，在情况扭转之前，希望孕妇多做产检吧。

402期节目，我们关注了香港新冠肺炎爆发问题，说现在已经没有防疫必要了，必须政府接管所有医疗设施，征用病床，把轻症患者赶回家，尽量收治重症患者避免死亡率太高。3月9日，大公报报道，香港一天内发生三起老人自杀事件，2个跳楼一个上吊，都是因为感染了新冠肺炎。这几个老人，年龄分别是72、76、79岁，还不算太大，香港现在需要给底层老人做一点科普了，新冠肺炎没有可怕到要自杀逃避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