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344】鱿鱼游戏做得不错，然而不是文化输出
标题：鱿鱼游戏做得不错，然而不是文化输出
简介：分析《鱿鱼游戏》的传播，介绍大数据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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鱿鱼游戏
很工业 没文化
推送：对于中国观众来说《鱿鱼游戏》是一部精彩的“韩剧”。但如果要问“鱿鱼”输出了什么韩国文化，又似乎只有几个零碎的细节。这体现的是韩国影视的工业化水平，以及奈飞代表的全球化网络媒体对韩国文化“代工厂”的主导能力。
转发推送：韩国做了优秀的文化外包商，甚至会代工中国文化产品。
大家好，2021年10月24日星期日，欢迎收看344期睡前消息。
督公，最近奈飞的《鱿鱼游戏》在全球热播，现在热度也传导到了国内，甚至优酷还做了个综艺节目叫《鱿鱼的胜利》，对这个剧督公你有什么评价吗？
看这部剧之前，我看介绍讲的是一群人参加生存游戏互相杀戮，根据以往经验，我认为剧情会类似于日本的《大逃杀》，美国的《饥饿游戏》，都是典型的反乌托邦类，可能还会带点赛博朋克风格。
看上《鱿鱼游戏》之后，我首先承认这是一部制作很认真的电视剧，情节非常流畅，该杀人的时候就杀人，该出情节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九集看下来，几乎找不到凑长度的段落。但是，看完再回想一下剧情，我发现，《鱿鱼游戏》的世界观太简化了，几乎算不上传统的反乌托邦类作品。
反乌托邦文艺作品，是科幻作品的一部分，源头是人类对未来的思考和恐惧，考虑科技进步对人类社会冲击。哪怕是《饥饿游戏》这样的纯商业电影，设定也要包含一个完整的未来社会形态，比如说各个行政区的社会生态、观众对游戏进行期间直播的反应，以及之前制造畸形社会形态的历史事件，都是电影的一部分，也体现了原作者的创作意图。如果要搞反乌托邦题材，但是不做世界设定，就像吃羊肉泡馍没羊肉，吃饺子没有饺子馅，虽然也能吃，但总觉得不太对。
《鱿鱼游戏》一上来就定义了世界的逻辑，只有富人、穷人两种人，富人为了取乐让穷人做死亡游戏，简单明了。但是，人和穷人的阶级分化是怎么形成的？他们为什么能奴役穷人，我们完全不知道。两者之间只有特定场景的游戏规则，几乎没有其他互动。这一点让我想起了之前拿到奥斯卡奖的《寄生虫》，虽然说评价很高，但是一样是看起来社会分层非常简单，富人和穷人符号化。
富人的唯一特征是富，穷人的唯一特征是穷，一般来说只有无脑偶像剧才会做这么粗糙的定义。稍微有一点追求的电影，比如说和《寄生虫》阶层设定类似的《无耻之徒》，描写社会模型的内容比例就比《寄生虫》高得多，不仅要说一家人为什么穷，还介绍了他们为什么穷，以及在这么穷的情况下怎么生活，怎么应对环境和社会因素。这样的介绍，才能让你理解，穷人和富人都是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对抗或者合作。
但是韩国的最近几部用阶层差异做设定的片子，制作很精良，远远超出了偶像剧，但就是不肯分一点内容去介绍世界，简单粗暴地给角色套上一个穷字，。
这一点看起来很奇怪，让我想起来世界上有一种影视作品叫做“剥削片”。这里的剥削不是社会意义上的剥削，而是针对成功文艺创作一个仿制品，利用别人的热度或者影响力赚快钱。仿制品的特点之一就是人设浅白直接，故事简单粗暴，和复杂的经典作品比起来观影门槛更低，蹭别人的影响力去抓下沉市场。
美国以前有个不太出名的电影导演和制片人，叫做罗杰科尔曼，他拍的片子基本都是小成本的剥削片，什么片子火他就拍个山寨版，别人拍了《星球大战》他就拍一个《群星之战》。这样的作品在电影史上没啥价值，但是对资本非常友好。他一辈子执导五十几部电影，制做了三百多部电影，绝大部分都能赚钱回本，最后和和成龙一样拿到了奥斯卡的荣誉奖。而且也不能说这样的产业链不应该存在，毕竟仿制品也能给从业人员练手。比如说《教父》的导演弗朗西斯-科科波拉、《泰坦尼克号》和《阿凡达》的导演卡梅隆、《无间行者》的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年轻时都为罗杰科尔曼打工，罗伯特德尼罗当初也是被他发掘的。
香港电影最繁盛的时期，剥削片也是重要的生产模式，《僵尸道长》成功以后，各家公司马上就上市十几部跟风片，周润发《赌神》红了之后，马上就出来了《赌圣》、《赌侠》，看名字似乎是系列，实际上在版权上根本没有连续性。
电影的剥削片传统也进入了电视剧市场，而且不仅仅是没有创意的制作方剥削别人，已经发挥过创意的团推也可以剥削自己。日本70年代的电影《修罗雪姬》票房非常好，东宝为了继续压榨这个IP的利润，让已经死了的雪姬从雪地里站起来，继续拍续集。美国人不断拍《变形金刚》后续，虽然制作成本很高，但在题材上也被认为纯粹在剥削IP的价值。
从商业上说，剥削片故事和设定简单也是一种优点，绝大多数观众可以无视文化差异、地域区别理解故事，再加上反复的刺激性情节，观众往往很享受快餐化的观影体验。这次的《鱿鱼游戏》也一样。
快餐也是很大的产业，奈飞作为一家美国公司，不用国内的影视团队，而是在韩国制作热播剧，是因为韩国这方面很强吗？
《寄生虫》和《鱿鱼游戏》虽然是全韩国班底打造，但是把故事搬到任何一个国家的背景，甚至换成未来、古代，都不会有什么区别，台词都不用调整就能拍，这其实就是专门设计的跨国界创作产品，抓的是世界性的共同文化体验。
喜剧往往是民族性的，语言上的喜剧效果很多都不能翻译，尤其是谐音梗之类的段子，翻译之后完全没效果。历史剧更是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制作出来很难实现全球性销售。能在全球都吃得开的内容，只能是全世界共通的精神需求，或者是才子佳人偶像剧，或者是激发都能理解的社会矛盾。
各个国家的社会矛盾有很大区别，具体表现各不相同，有的国家是财阀主导，有的国家是官僚主导，有的国家是军人主导，如果详细描写矛盾往往也会水土不服。但是穷人和富人的简单二元对立，套到哪个国家都不能算错。所以，做一个基于贫富矛盾的剥削片，只能用不需要解释的穷富二元对立。美国人自己拍《纸牌屋》要抨击政客的虚伪，而这些韩国片看起来对社会批判很激烈，但仔细一想什么都没批判，只是激发情绪。
比如说电影《寄生虫》，社长家是富裕，金基泽家就是纯粹的穷，至于为什么？没人在乎。在《鱿鱼游戏》里面，喜欢看游戏的富人也是个简单的符号，至于是贵族，是财阀，是官僚？或者是暴发户和黑手党？都完全不用说。因为只要讲明了一个背景，就可能产生对某些统治者的冒犯，或者无法激发观众的观影欲望。
现在奈飞决定做全球热播剧，先确定了极端简化题材，然后选择韩国团队或者美国团队，在文化上是没有太大区别的。但是，韩国团队和美国团队在成本上差异巨大。《鱿鱼游戏》单集成本25亿韩元，相当于1360万人民币，在韩国号称是史无前例的大制作。但是，奈飞投资的美剧比如说《王冠》之类，往往是单集成本达到100亿韩元级别。《鱿鱼游戏》的投资，在奈飞来说纯粹是低成本广撒网的水平，除了韩国，国内和台湾地区也有不少团队接了奈飞的单子做影视制作外包。只是韩国比较突出而已。
韩国本身娱乐业从业人口规模极大，占了总人口的接近1%，而主要电视台就那么几个，电视剧采购量有限，竞争非常激烈。不像我们光省级卫视就三十几个，什么剧都能卖得掉。
这导致韩国很多影视专业人员都处于半失业状态，不得不为全世界打工。这些年虽然国内有“限韩令”，不允许韩国制作团队署名，但是国内很多电视剧幕后都有大量的韩国团队。和中国国内团队相比，韩国人成本低，麻烦少，在最危险的爆炸特效方面，长期占据国内的一半市场。就连《长津湖》这样的主旋律大制作，大量爆炸特效还是外包给韩国团队。换了其他国家，每集1360万单，的确做不出《鱿鱼游戏》。
奈飞在美国也属于新兴势力，他们没有自己的制作能力。传统的电视剧制作团队往往都是优先考虑三大电视网和HBO，再之后也有CW和FOX这样的备选，相互绑定非常严重。所以奈飞做电视剧成本都非常高，要花大价钱抢团队。《纸牌屋 》作为一个纯粹都市剧，没有大特效大布景，第一季就烧掉了6360万美元，比《权力的游戏》这样大量外景的古装戏还贵。而且就算出了大价钱，在传统电视网竞争下，团队可能做得也不安心。
韩国团队的要价低，而且不会和掏钱的老板争论，就是简简单单展示专业技能，用，工业化流水线生产内容。同时韩国本身贫富矛盾激化严重，拍这种纯粹的贫富对立有传统，所以这个题材注定是要交给韩国做的。
因为在韩国制作，《鱿鱼游戏》带上了很多韩国文化元素，算是韩国用影视工业代工制造了文化输出吗？
文化输出，并不是一系列特色小吃或者民间小技巧的综合，而是一个整体的文化形象。而奈飞作为一个全球性电视网络，制作可以全球推送的作品，要求尽可能减少文化特质，让所有人都能看懂，这样韩国文化元素就会被尽量拆散，淡化到可替换的成都。
比如说主要人物的背景介绍被简化成赌棍之类的出身，这都是全世界都有的形象。主要角色唯一具有韩国特色背景的就是脱北者，但是这个脱北者姜晓，来历和背景也被清理过，如果换成美国背景，随便改成非法移民也都毫无问题。之前奈飞还播放了韩国的古装剧《王国》，看上去是李氏朝鲜的背景，但是仔细一看，除了衣服还是李氏朝鲜的以外，故事甚至台词换到任何一个国家都毫无障碍。这体现的不是韩国特色，而是奈飞特色，没有个性才是最大的个性。尽可能简化的符号制作，更有利于全球推广。
文化输出，输出的不一定是传统文化。比如说日本的游戏机文化，动漫文化，美国的汽车文化，都是最近几十年形成的东西。但无论如何，如果要分析文化输出现象，我们必须先找到成套的特色生活方式，然后才谈得上输出。而《鱿鱼游戏》完全找不到这一类东西，也就谈不上文化输出。
2021年9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数据安全法》开始施行。11月1日，《个人信息保护法》也将于起施行。在此之前，国内的数据治理水平滞后于数字产业发展，已经引发了一系列热点问题。
睡前消息第190期、第244期节目关注了对蚂蚁金服上市风波。蚂蚁金服作为大型金融平台，利用大数据优势精确放贷，也放大了资金杠杆，转嫁金融风险，最终被叫停上市。此外特斯拉违规收集数据；滴滴滥用个人信息还向境外传输，都导致公众担心大数据技术造成隐私泄露，以及互联网企业利用大数据进行“杀熟”的疑虑，督工你怎么看待中国的中国大数据产业？
在中国一提到大数据，很多人首先想起的是阿里、腾讯、百度这些互联网巨头。这些互联网早期时代的巨头利用自身网络入口的地位，完成了数据和技术的原始积累，形成了国内大数据行业的第一梯队。但是，这个行业格局是来自前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并不适应当前的大数据时代。
首先，这些互联网企业都有自己的网络增值业务，同时掌握了大批用户的身份信息和用户的网络行为数据，在业务上构成了完整的闭环，制造了信息不对称优势。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外卖平台“杀熟”问题，就是企业把数据优势变现的结果。
另一方面，不同大厂的软件又形成了一个个生态圈，阻止了数据的彼此流通，和第三方合作的时候，互联网巨头把庞大的用户数据资源当成筹码，为自己谋取垄断性利益，也妨碍了运用跨圈数据构建更高级的商业模式。因为在舒适区赚钱太容易，这些企业根本没有打破壁垒的意愿，直到最近，微信和支付宝才在国家行政命令下开始互相解除屏蔽。这说明，不应该让网购平台或者社交媒体平台直接掌握大数据的完整产业链。
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拒绝大数据时代。和政治或者商业领域相比，科研活动是被大数据改造最彻底的领域。面对海量的数据，人类的理解能力已经不够用了，很多科学家发现，与其尝试提出理论模型，不如交给计算机去直接即破解规律。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发给了气候和材料学领域，以及高能物理、天体物理学等复杂系统的研究，这些研究可以说是大数据技术的附属品。226期睡前消息提到了用大数据技术研究蛋白质分子3D结构，完全打败了其他技术路线。新冠疫情期间，国内外都有科研团队用超级计算机筛选潜在的药物分子。
能改变科研的技术，也一定会改变其他领域，过去10年，美、日、英、法相继制定了大数据国家战略。共同点是在承认大数据制造问题的同时，坚持要继续发展大数据产业和技术，建立大数据平台。
督工你说不应该让平台企业掌握大数据，那数据行业应该有什么样的企业生态呢？
这需要先探讨大数据行业本身的特点。
大数据的基本特征可以概括为4个“V”，数据体量，数据形式，处理数据速度，以及数据的价值密度。
首先是数据体量：之所以叫大数据就是因为它的体量特别大，当前人类社会产生的数据量以每年50%的速度增长，最近两年生产出的数据量等于之前产生的全部数据之和，这被称为大数据摩尔定律。
其次是数据的类型：不同行业会产生各种类型的数据，而除了传统的结构化数据之外，还有文本、表格、图像、视频、音频这样的非结构化数据，传统的数据库格式和管理模式都要重新改造。
庞大的数据量还更快的数据处理速度，这一点也不难理解。
最后是核心问题，数据价值：绝大部分数据单独来看并没有任何价值。有价值的或者是少部分关键数据，或者是数据整体呈现出的聚类特征，以及隐藏在大量数据之中的关联性。谁能从数据中挖掘出价值，谁就能赚钱。所以有人说数据是新时代的矿山。
矿山是一种垄断性资源，所以大数据平台，首先应该保持中立的地位，专注于积累数据资源，改进算法模型，提升技术能力，保持创新驱动力，为其他企业提供数据服务，而不是用数据去做生意。
我国目前已经有了一批主营数据服务的第三方大数据平台，比如说TalkingData、友盟、极光、个推、热云、诸葛IO。他们专门做数据业务，和传统企业合作，进行大数据赋能。
比如说广告推送行业。最基本的指标是ROI，也就是投资回报（Return of Investment）。ROI的分子部分是网络订单流水（Gross Merchandise Volume），等于曝光量、转化率、客单价的乘积。在实际的网络营销中，根据目标不同，会把分子分母处理成能够反映广告效果和推送成本的指标。比如通过网红UP主带货，通常会把分子分母都除以曝光量再乘以1000，得到另外两个指标GPM千次曝光成交量，和CPM千次曝光成本，前者反映了UP主内容对其受众的影响力，后者反映了UP主的流量获取成本。
此外还有根据页面打开时长计费的CPT，根据点击次数计费的CPC，根据发生购买行为次数计费的CPS，都是常用的广告计费方式。但无论哪一种，推送效果都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而且网站都有对应的作弊刷量手段，比如用脚本刷点击、刷订单。专业的第三方数据平台，能够从综合多个平台获取多维度的用户数据，为用户绘制全方位的“画像”，当然这个“画像”模型只针对计算机，我们看不懂，也不需要看懂，只需要采取系统根据画像制定的推送策略就能提高广告效率。
所以，像talkingdata这一类大数据公司提出了面向智能商业的解决方案，通过整合多方数据源，利用AI算法挖掘数据，结合企业自身业务需求，制定合适的推广策略，不用自己去找网站猜数据。数据平台按使用服务收费（Cost per Order，CPO），企业也可以看到营销全程的ROI，成本收益非常清晰。这种模式非常单纯，没有业务之外的数据，也没有数据之外的业务。和出售内容固定的软件相比，大数据公司通过“工具+智能+数据”的服务方式为企业直接提供商业解决方案，客户应用平台提供的策略，向平台反馈效果，让平台积累数据，改进算法。
专业的大数据企业取代平台型的数据企业之后，社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随着一批第三方大数据平台企业做大做强，以及“工具+智能+数据”模式的成熟，大数据技术的应用门槛会越来越低。除了政府机构和大中企业，小型组织和个人也可以应用大数据技术的成果。当然主导权首先还是应用型企业自己掌握。
数据是对过往事件的描述，大数据技术更多的意义在于盘活已有的数据资源，它可以帮助我们减少试错的成本，但不可能完全替我们指明未来的方向。像B站这样的大型网站，可以通过运用大数据技术，来更加高效地规划调度服务器资源，也可以根据用户群体画像，来决定引进哪些内容。但如果B站完全根据用户大数据来鼓励内容创作，那就不合适。
像睡前消息这种小型资讯团队，也可以成为大数据平台的客户。我们过去凭着感觉做内容，但是大数据公司可以帮我们分析内容和观众反馈之间的关系，让我们知道哪些内容不受欢迎，或者被其他优秀的内容掩饰了缺点。
掌握了这些信息，我们一方面可以和平台合作，影响更大的观众群体；也可以发掘选题方向，调整团队成员的学习方向。不过，这不是说我们会完全服从流量制作内容。
之前有很多期睡前消息，我们在做的时候已经预感单独一期的效果未必很好，激起的争议可能远远大于认同。但是，我们认为从长期来看，严肃的资讯团队必须制作的内容。大数据不是让我们否认以往的价值观，而是通过分析长期数据，让我们更清晰地理解自己大家价值观。
11月16日，大数据行业大会T11将在北京召开，届时会发布许多与我们息息相关的新技术，编辑部也会持续关注。每个人都可以思考和讨论我们需要个什么样的大数据时代。
好，感谢各位收看，344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