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81】今天的韩国，其实是个简化版的印度种姓社会？
大家好，2020年2月25日，星期二。欢迎收看第81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最近韩国疫情爆发式增长，18号才确诊30人，现在差不多1000了。不过，从全国来看，韩国的情况还好，1000个病例主要来自第四大城市大邱市， 因为“新天地教”的大邱教会搞了一次密集聚会，事后又不肯对政府说实话，不提供教徒名单，耽误了控制疫情的时间。最新的消息报道，韩国大邱市西区医疗中心感染预防医学主任自己就是“新天地教”的成员，一直对政府隐瞒身份，督工，遇上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韩国的教会还不配合政府？
这个新天地教，全名是新天地耶稣教见证帐幕圣殿，算是基督教一个分支。韩国的宗教的确特别夸张，尤其是从基督教改造出来的各种小教派多。
现在算上这些自己改造的教派，韩国45%的人口信基督。韩国5000万人口有6万多个教会，其中大部分基督徒认为韩国是第二个耶路撒冷，韩国人是第二个以色列民族，是上帝预定用来拯救世界的工具。今天以色列就遣返了400个去朝圣的韩国人。
因为自信是上帝的选民，韩国向国外派了3万多传教士，总数世界第一，比3亿人口的美国还多。这些传教士，其中一部分来了中国，还有很多人敢去中东。2007年，韩国教会向阿富汗传教，被塔利班杀了2个传教士。最后韩国政府出面，交了一大笔赎金，答应从阿富汗撤军，把剩下的21个换回来。但是韩国传教士不怕死，还是前仆后继去战乱国家。
而且韩国基督教的发展不仅仅限于下层，很多社会精英也信。比如说，现在的总统当过天主教人权委员会委员。上一任总统朴槿惠之所以倒台，直接原因是聘请永世教的教主女儿当私人顾问，这个永世教就是基督教和佛教的混合体。再往前一任总统，李明博是基督教长老，当年还是汉城市长时，就公开说要将汉城市献给上帝。2011年李明详细资料_财经人物_财经_凤凰网博参加3500人的“国家早餐祈祷会”，直播下跪祈祷。
所以，尽管反对者很多，韩国的基督教会还是对内对外都不怕。前两天，韩国已经发现确诊病例了，政府要求停止一切公开聚会。汉城有个牧师叫全光焄（ 熏）还是带着自己的信徒到广场集会，反对文在寅。全光焄在广场上说，今天大家就算因为集会感染肺炎了，也无所谓，因为都是上帝的子民，死亡就是最终归宿。
和这个全光焄相比，新天地教还算低调的，现在韩国60%以上的病例和新天地教有关，还有几百个参加聚会的教徒不知去向，政府也不敢把所有新天地教成员都抓起来挨个审讯，只能找教会高层谈判要名单。
作为一个东亚国家，为什么韩国的基督教这么泛滥呢？
宗教虽然是一个精神产品，但传播的主要原因是现实社会的结构问题，如果现实社会在某些方面出现缺陷，宗教就会出来打补丁。在等级严格，阶层固化的社会，下层需要一个许诺人人平等的宗教来安慰自己，上层需要给社会提供精神麻醉品，减少维稳成本。所以一神教特别有市场，没有外来宗教，他们也会自己发明一个类似的出来。韩国现在流传的，就是在基督教版本上改造的本土版精神产品。
古代朝鲜，虽然名义上接受中国儒家文化，也搞科举制，但实际效果，绝对不是中国唐宋以后这种平民化封建社会，而是制造了不可逾越的社会等级制度，两班制。除了李家王族之外，古代朝鲜全社会分成良民和贱民。良民内部为四个基本不通婚的阶层，最上层是文武两班贵族。两班贵族内部还根据职位，根据在不在首都分成很多层次。我们可以大致理解这是简化版的印度种姓制，或者说东汉到南北朝时期的世家制度
日本刚吞并朝鲜时，取消了两班制特权，让两班贵族和平民子女上同样的学校，所以掌握文化的旧贵族反抗很激烈。为了减轻压力，日本政府重新按阶层差别对待，收买上层，把旧贵族变成亲日知识分子。现在的保守派媒体《朝鲜日报》，就是在这个阶段创办的。20世纪30年代，日本驻朝鲜总督府统计，全朝鲜共有1685个两班贵族家庭，98%都有一百年以上的历史。可以说从古代朝鲜到1945年二战结束，朝鲜的社会结构都没有本质变化。
在这个背景下，宣传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基督教反而成了朝鲜进步力量，起码可以让底层看到一点希望。美国扶植的第一任伪总统李承晚皈依基督教，就是因为年轻时考科举考不上，知道旧制度没有上升空间，被迫去教会学校读书。
另外，因为基督教会代表欧美势力，日本人很多年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朝鲜半岛的各个教会成了抗日分子据点，是唯一可以合法说朝鲜语的的地方，把基督教逼成了朝鲜的民族文化。1919年三一运动时，在《独立宣言书》上签字的33个运动领袖，有15个是基督徒。韩国国歌的作者也是基督徒。基督教算是南朝鲜的建国思想来源之一。
朝鲜战争爆发以后，大多数北方基督徒都被赶到南方，加强了南朝鲜的基督教势力。但是，独立后的南朝鲜并没有解决社会阶层固化的问题。李承晚伪政府虽然靠美国生存，但继承了日本殖民政府的制度和官员，也继承了古代朝鲜的等级。日本政府没收的朝鲜两班贵族财产，又被李承晚发回去一部分。这些拿到日本殖民财富的官员和旧贵族，慢慢形成了财阀势力。
为了反对军阀和财阀，南朝鲜民间继续开发基督教的潜力。前任总统金大中在军阀时期是政治犯，差点被军政府从直升机上扔到海里。最后美国人看不下去，把他救回来，金大中说这是上帝显灵的结果。所以军政府下台以后，韩国出现了一个创造宗教的热潮。
军政府倒台以后，韩国的社会还是财阀主导，保守势力的清算也不够。独裁军阀的女儿还能跑回来当总统。所以，现在韩国还是一个非常等级化的社会，金融业对普通人的利息极高，基本不发放创业贷款，要想改变命运，只有依附于财阀慢慢熬，一般是熬不出头的。
前几天韩国电影《寄生虫》拿到奥斯卡奖。这部电影其实描述的还不是顶层和底层的差距，仅仅是上层中产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已经算是触目惊心了。可以想象财阀制度给普通韩国人带来多大的压力。普通韩国人现实中很难改变命运，非常需要精神安慰
就在上一周，韩国媒体报道，演员河正宇涉嫌吸毒，在整容医院非法使用丙泊酚。这个丙泊酚，是韩国社会上下普遍使用的镇静剂类毒品，之前的朴诗妍也是因为丙泊酚蹲监狱。
作为一种麻醉药，丙泊酚的主要用途是手术。韩国整容业发达，所以整容诊所是丙泊酚管理最混乱的地方，差不多一半的丙泊酚是整容诊所卖出去的，有多少是用来做手术就很难说了。一般认为，3000韩元一份的丙泊酚，如果作为毒品出售，可以卖到50万韩元。
丙泊酚可以让人一分钟入睡，是可以让人忘掉现实，缓解压力的麻醉药。但是这东西也很危险，而且上瘾，迈克尔·杰克逊的死因之一，就是注射了丙泊酚。中国甚至用丙泊酚作为注射死刑的工具，韩国对丙泊酚滥用的打击非常严格。但就这样，还是拦不住韩国人大量注射丙泊酚。
和丙泊酚相比，基督教会也能提供精神安慰，而且完全合法，甚至得到政府支持，所以在韩国非常发达。韩国百分之一的劳动力是神职人员，但是直到2018年，韩国政府才敢对这批富人征税，而且不是全额征税，就是担心激起全社会的反抗。这次新型肺炎爆发，教会敢于对抗政府，一点也不奇怪。接下来几天，韩国如果不能迅速控制疫情，可能还会因为宗教吃更大的亏，归根结底是为自己的社会结构付出代价了。
2月初，考古队在云南省昆明市附近的晋宁县取得重大发现，找到了一枚“滇国相印”的封泥，认为这是今年迄今为止的最大考古发现，为什么一枚封泥会这么重要？
这个封泥算是继续通过考古印证了《史记》的一部分历史，也改变了我们对古代多民族国家结构的认识。在说滇国之前，我们要从古滇国说起。
一般认为古滇池文化主体民族是当时广泛生活在中国南方的百越，直接的文化继承者是壮族。昆明这个词来自附近相对落后的“昆明夷”，到现在文山州的壮族还称彝族为“昆明”。
云南铜矿非常丰富，所以古滇国文明的青铜器水平不错，在中原文明进入之前，这个1000多平方公里核心区的文明，就已经有很发达的青铜时代文化。现在挖出来的古滇国铜制品两千多件，细节工艺比中原差一些，但其中的工具种类特别多，甚至超过当时已经铁器时代的中原。由于铜实在太丰富，滇国的主要货币甚至不是铜钱，而是从东南亚输入的贝壳。
战国末期，各个强国不仅在中原争霸，还都向外围扩张，给自己开发战略后方。秦国和楚国的扩张方向都是长江上游，今天的西南三省。秦国吞并了四川巴蜀地区，楚国在贵州四川边界上建立“黔中郡”，和秦国打拉锯战。双方对抗50年以后，对百越文化很熟悉的楚国得到了滇池文明的信息，在公元前276年派出可能有百越血统的将军庄蹻，向西南方向进军。这一次出兵，楚国最后一次控制了黔中郡，而且占领了云南滇池地区。
但是，秦国最终打败了楚国，楚国的最后几十年，首都向东迁到了河南省东南部，把太子派到秦国当人质，不再和秦国争夺长江上游，所以放弃了黔中郡。庄蹻和楚国本土完全隔绝，只能独立生存，在滇池地区建立了一个殖民式的国家。这就是我们现在说的滇国起源。
庄蹻在战国末年算是名人，很多文献都提到这个名字。但是，从后来的文献看，最早说他在云南独立建国的人是司马迁，距离庄蹻建国已经上百年了。所以，后代一直有人质疑，说可能是汉朝官方造谣，给自己占领云南找合法性；或者是滇国王室自己吹牛，找一个知名的祖宗。
但是，最近几十年的考古发现，逐渐证实了司马迁的说法。从发现的文物看，战国末年，滇池地区的确出现了一次技术和文化转折。过去本地的墓葬没有特别大的差异，这个时期忽然出现了高级贵族墓，墓地里出现了象征中原权力的鼎，这是古代滇池文化从来没有的东西。而且，这些墓地里还有本地最早的铁器，被小心翼翼存放在铜器皿里面，单独陪葬。这说明，当时的确有一批使用铁器的古代中原武士入侵，建立了云南前所未有的政权。
去年12月24日，睡前消息57期，我们提到了四川邛崃地区的考古研究，司马相如作为汉朝军队和商人的代表，开辟西南商路，从成都平原向整个西南山区倾销铁器，目标之一就是云南地区。司马相如死后不到10年，汉朝军队沿着商路南下，灭掉了几个国家，包括滇国。
汉朝人声称，滇国是主动投降的，所以国家被保存下来，国王依然被汉武帝封为滇王，还授予了国王印章。滇王印章过去只能在史记里面看到，到了1956年，云南晋宁县真的把它挖出来了。
这次发现的滇国相印封泥，和滇王金印基本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现的。
国王的金印都发现了，这次发现的只是相印的一个封泥，为什么也被认为是重要考古发现呢？
滇王拿到这个印章，就不再是独立王国了，而是汉朝皇帝的臣属。汉朝法律有明确记载，官员如果丢了印，就必须免职，所以代表国家权力的官印是不能陪葬的，必须传给下一代继任者。比如说南昌海昏侯传了四代，第一代侯爵的墓地就只有“刘贺”的私印，不可能有“海昏侯”的官印。
过去滇国的记载少，而且挖出来的金印不是铸造的精密官印，而是雕刻的快速作品。所以就算金印被挖出来，很多人还是认为汉朝的滇国只是一个过渡，第一代投降的滇王很快就被干掉了。用金印陪葬的滇王，被推测为汉武帝时代的滇王尝羌，汉朝不允许他的后代继承王国，所以不需要留下金印给第二代滇王。
但是，现在找到了滇国相印泥封，而且相印是一个标准流程制作的铸造印章，肯定是频繁使用过的。这说明，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汉朝像内地郡国那样，给这个二级王国配上了正式官僚体系，任命一个国相到滇国行使太守的权力，同时保留滇王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这个发现金印的坟墓，未必是第一代滇王，也可能是他继承了王位的后代。
过去一般认为，汉朝除了刘邦时期分封的异姓王，汉朝疆域之内所有稳定的二级王国都姓刘。但是，从滇王相印来看，滇国可能存在三级体制，汉朝优待一个世纪前楚国殖民者的的后代，再通过他们间接控制本地居民，而且这个体制和益州郡的行政部门并存了很久。中国的边疆史乃至多民族国家的管理体制历史都可能因此修改。
接下来我给前几期的内容做一点补充。
这次疫情刚刚开始，我就说应该给医护人员加待遇，至少要学口罩厂发五倍工资，政府不能比企业还小气。
当各地政府纷纷医护人员子女加分，送择校权以后，我在第79期节目又说，这是用期权奖励现在的工作，不如给现金。
前天，就在第80期节目播出的同时，中央疫情工作领导小组的新文件出来了：
《关于全面落实进一步保护关心爱护医务人员若干措施的通知》
通知第一条规定，在湖北一线工作的医生护士，工资直接乘以三，临时性补助乘以二，差不多就是5倍待遇的样子。通知最后一条规定，被认定为烈士的医务人员的子女，在入学升学方面按规定享受相关待遇，非烈士子女就不再给额外的升学优待了。这两条规定虽然来得有点晚，但内容是非常合理的。
另外，上一期内容我说到房产税对中短期房租的影响为零，一部分观众不信。有的说我出于直觉不信，这类意见我就不评论了，因为自从伽利略到斜塔上扔铁球，科学就是用来打破常识的。
有的观众说，经济学用理性经济人假设去分析复杂的社会，肯定靠不住，这里我要替经济学说两句话。
经济学虽然假设大多数理性，但是也承认普通人不理性，承认每个房东和房客都可能在市场上索要奇奇怪怪的价格，但是，房东和房客有无数个同类竞争者，都会到市场上出价，相互打脸，最终结果一定很理性。经济学并不是只能分析理性的人。如果你认为你的房东很坏，就必须相信其他房东也一样坏，相信没有房产税的时候你的房东也很坏。我看大多数观众已经理解了这一点：
还有的观众，明显选修过经济学课程，说加税不影响价格违反了经济学原理，给我分析供给曲线和需求曲线，讲价格弹性，还用我之前分析过的米粉事件举例。
这里我为他们解释几句。
对于大多数普通商品来说，政府收税肯定会减少供给，因为新的商品还没造出来。比如说一碗米粉收20块钱的税，肯定有一部分米粉店关门，只剩下几个高价米粉店给大家解馋，价格就涨上来了。的确米粉税会改变价格。
但是用来出租的房子和米粉不一样，很久以前就修好了，而且可以用很多年，无论交不交税，都是租出去合算。所以，租房市场的供给是不变的。同时，社会平均工资不变，需求也不会增加，房产税肯定不改变租房价格，只能降低买房价格。上海房价两次暴涨，我都观察过租房市场价格，基本没什么变化。
当然，从几十年的长期来看，租房的收益下降，会导致投资者少盖房子，的确会影响供给，提升价格，所以我上一期说，房产税不影响中短期的房租，长期还是有一点影响。但是，在今天中国房产过度投机的情况下，给房产合理定价，打击投机房价，降低拆迁成本，要比收税本身还重要，全面征收房产税肯定利大于弊。我去年的观视频年终秀长篇演讲专门分析过房产税的定价作用，欢迎大家去回顾。
好， 81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