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77】为什么会出现“散装江苏”？还是太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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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2020年2月14日，欢迎收看77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2月4日，美国华尔街日报发表社论，在标题中使用了一个中国人很熟悉的词汇，“东亚病夫”（Sick man of East Asia），中国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华春莹很快发表了抗议。督工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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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十年，“东亚病夫”这个词是有特殊意义的，李小龙的电影尤其加强了它的印象。考虑到李小龙在东西方都有巨大影响，华尔街日报的编辑这次肯定要为这个标题负责。

不过，作为一家有标杆作用的美国媒体，无论它怎么取标题，内容都不能无视，至少我们要知道一个对你有敌意的家伙在说什么。外交部抗议之后，没有把内容翻译出来给中国人看，真是非常遗憾，非常影响舆论的主动性。所以马前卒工作室翻译了这篇社论的主要内容，今天和大家分享一下。

从2月14日回头看十天前的社论，应该说，美国人有很强的预见性。这篇文章首先说：病毒爆发初期，政府的表现非常糟糕。武汉政府隐瞒真相并且自私自利；中央政府做了一些努力，但是成效不大，所以没有资格抱怨美国禁止中国公民入境。

果然，到了昨天，13号，湖北出了两件事，一是向现实低头，采取更客观的临床标准，确诊患者瞬间多了上万人，承认之前瞒报。第二件事大家都知道了，省里和武汉市的领导都被撤换了。

然后，这篇文章认为，中国第一季度的经济会下滑，全球企业会把供应链从中国向外转移。另外，中国最近几年，每次遇到经济问题，最终解决方案都是新发一笔贷款，推动一轮房地产涨价，现在最严重的考验来了，但房地产无论如何托不起来，这个被动挤泡沫的考验，对中国来说会非常严峻。

最后一部分，文章猜测中国的影响力可能会因此下滑，但美国反而会因此更孤立化。

文章最后的猜测对不对，我们先放下不说，仅从前面的论述看，美国人的确非常了解我们的中国，比很多干部，比很多媒体人更愿意说出中国的真相。竞争对手知己知彼，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

现在中国还有大批的工厂没法开工，几千万工人被各种地方保护主义困在家乡，中国暂时退出一部分世界产业链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所以，中国短期的任务，是必须尽快重启制造业，避免美国人预测的结果发生。长期任务，就是正视自己的问题，让媒体说实话，消灭有关部门控制舆论的潜规则，敢于面对真实的信息。

华尔街日报的社论告诉我们一件事，就算是对中国抱有敌意的文章，也能提供可贵的真相，而且很可能比夸中国的文章更接近真相，比如最近湖北省一大批媒体的社论。

我们的文化管理部门必须学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信息共存，我们的网民必须放弃看到不同意见就举报的恶习，我们的官方媒体必须知道，批一件事情之前，要把这件事情先公开，不能总是批判读者看不到的东西。否则最终效果是大多数人越来越相信外国媒体。2月7日，第74期，我提到苏联把切尔诺贝利事故变成政治事件的教训，中国最好不要再犯一次。

最近全国的医疗队援助湖北，大多数省份的医疗队是集中到省会一起出发，但江苏省的医疗队是分批出发，而且往往是各个地级市独立集中，因此产生了一个“散装江苏”的说法。督工，为什么江苏省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这个话题，马前卒工作室曾经从多个角度论述过。比如说去年10月15日第29期，我从徐州市吸收周边外省县市医保资金的事实说起，指出这是一个独立于各省省会的潜在区域中心。

之前的8月2日第七期，我说方便面酱料包和珍珠奶茶展示了一个普遍规律，就是现代工商业经济是文化影响力的基础。台湾省比其他省份的工业化进程快30年，所以能让全中国都吃台湾省发明的酱料包。台湾省的白领社会比大陆早形成20年，所以能用奶茶文化辐射大陆。最近几十年港台的文化影响力乃至相对独立性，基础都是相对发达的工商业经济。

现在江苏省内部各个地区都有自己的文化独立性，最主要的原因是两点。

首先是江苏省的人均gdp高，最新修正下来是1.8万美元，在省份排名中仅次于台湾的2.5万美元。就算把直辖市算上，江苏省也只比北京上海和台湾三个省级单位低，

所以，无论是江苏省本身，还是江苏省下属的地区，制造文化产品的效率都比较高，有足够的物质资源去塑造自我认同感。当然也有足够的资源组织医疗队。

第二个原因，是江苏省的地区差异不大，没有经济上绝对主导的地区，这一点其他发达省份是做不到的。比如说广东，总量和江苏省差不多，人均也只差30%，但是广东省内部的差异实在拉的太大了。

还是说人均gdp，江苏最高的是苏州工业园区， 33万，最低是连云港灌云县4.6万，差距大概是7倍。广东最高的是深圳南山区34万，最低是梅州五华县1.4万，差距24倍。珠江三角洲和其他地区可以说是天渊之别。

用图片说话更直观一点，我在网上找到了一张2018年的人均gdp地图，可以看到

江苏省虽然也有地域差异，但是总体上都是暖色调，一块绿色都没有。广东省广州附近有红有黄，其他地方以绿色为主。所以广东省各地区的文化都从属于珠江三角洲。

从外省人的视角来看，似乎广东人都说粤语，实际上广东省一半的地区都不说粤语。完全是因为珠江三角洲经济发达，以及之前几十年香港的优势太大，才让我们产生了这种错觉。广东省所谓的保护粤语，实际上保护的是珠三角地区的文化优势。

江苏省既然全省的经济都不算差，所以就不存在这种错觉。政治最强南京，经济最强苏州，交通最强徐州，但是都没有绝对优势，处于同一个数量级。所以，江苏省各地都有自己的地方文化，不会被省会或者其他城市主导。广西因为柳州和桂林，河北因为唐山和保定，也有类似现象，只是人均gdp比较低，还没有到构造地方文化的水平。

总结一下，就是和其他省相比，江苏省的人均gdp高，而且相对均衡发展，所以省内各地的自我意识都比较强。以后其他省份如果达到类似的效果，也会有“散装”现象。但也不用太担心，因为这是一种进步，是文化繁荣的结果。无论是国家还是省份，只要经济上相互沟通，相互交流没有障碍，就没必要强求地域文化绝对统一，否则反而会引起各地区的强烈反弹，加强分裂倾向。真正能把现代社会撕碎的文化问题，是各个阶级之间的文化割裂，最近拿下奥斯卡奖的韩国电影《寄生虫》就体现了这一点。

和广东省相比，江苏省为什么能做到各地区均衡发展呢？

肯定和地理因素有关系。广东有很多山区；江苏省基本上是平原。不过反过来说，江苏省也有淮河和废黄河的水害，沿海很多地方存在一个巨大的浅滩，不像广东省大多数海岸线都可以建港口，所以地理问题还不是决定性的。

真正的区别，在于广东省的经济是完全的外向型，外贸依存度长期超过100%，所以必然围绕着珠江口这个出口通道发展经济。江苏省虽然也外贸发达，但总的来说还是基于国内市场发展。1980年的时候，江苏省的gdp已经是全国第一了，广东依靠外向型经济才反超江苏。随着中国和西方国家的差距缩小，江苏的发展模式可能更合理一些。

这次疫情把全国大多数人留在家里，过了一个超长假期，不能外出参加文化活动。为了配合这种局面，很多文化企业都加强了线上服务，提供了一大批免费或者廉价的线上娱乐方式，督工你怎么评价这种新趋势？

这一轮线上文化产品推广，是从徐峥的《囧妈》改成线上播放开始的，紧接着就是各大视频网站搞限时免费看活动，各大音乐平台下放vip待遇，在线教育网站提供免费网课，维普提供免费论文，机械工业出版社带头，开放了一大批很贵的电子书。的确很有效地把网民留在家里，也安抚了社会情绪。

不过，从一开始，很多传统文化企业就抵制这种行为。《囧妈》这部电影本身好坏不说，一旦转为网上播出，立刻在电影行业内部制造了一大波抗议，说徐峥坏了规矩。这些反对意见，说明我们过去的文化产品发行模式效率很低，养活了一大批价值不高的中介，他们反对，说明这次疫情在某些方面推进了历史进步。

文化产品数字化，传输方式网络化，这是两个划时代的发明，相当于造纸术和印刷术同时出现。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大的技术进步以后，我们的文化产品发行模式，还没有出现根本的转变。大多数严肃出版物，还是以纸质书的方式传播；大多数电影，还是要依靠电影院来传播。我承认纸质书有它独特的优点，某些电影在电影院的感受的确不一样，但是，和内容本身相比，这些附加价值都只能算是小众爱好。如果为这些附加价值就放弃新的传播模式，等于为了竹简的强度放弃纸。

当然，我也理解某些文化企业的担心，最直接的理由就是防盗版，避免制作方收不到钱。但是，我们可以换个思路，为什么一定要向普通人收钱？从经济学的角度说，现代文化产品的复制成本无限接近于0，以免费方式发放，社会效益最大，至少要收费，就会有效用损失。

我们既然是社会主义国家，完全可以考虑搞国家订货，建设一个统一的文化平台，把大众文化产品放上去，国家根据下载量和播放量给制作方付钱。这样可能是最符合生产力水平的模式。

当然，这样做的本质，是全民交税购买文化产品，如果某些文化产品不够大众，用全民的税收给少数人的爱好付钱就不合适，应该仔细探讨一个“大众产品”的标准，看看什么样的文化产品可以享受这类待遇。

但是，这个春节假期，除了普通文化产品，论文，科技类书籍，科普类读物，也开放了不少，效果非常不错。这些东西，就算只有少数人去读，最终也是全民受益，在经济学概念上就是“正外部性”。所以，如果国家能代表全民，把这类产品的产权都买下来，放到网站上自由下载，再根据下载量给作者一个提成，对全民都是有好处的。普通人就算不读，为此出一部分税收也是赚钱。

2019年，国家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提出了一个新计划，未来3年，要补贴性培训5000万人次。简单地说，你按照国家给出的列表去学习技能，只要通过考试，国家就出学费，甚至还有奖励。在这个背景下，科普和科技类图书的电子版还要收费，显然是各个机关之间的工作节奏不一致。

前几天，人民教育出版社把标准版的教材向全国开放，但是当作一个临时性措施，而不是永久性措施。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些教材平时还要收费下载，希望疫情结束后，人民教育出版社能把免费政策扩大到所有教材，作为一个永久性政策，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

互联网是全球开放的，用中国人的税收来购买文化产品，免费发放，全球的人都可以占便宜，这是不是也制造了损失呢？

汉语是的学习门槛很高，现在全球能熟练阅读汉字的人，95%以上本来就在中国，所以这方面的损失可以忽略。

另一方面说，我们现在本来就花费巨资在全球推广汉语。国家汉语对外推广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国家汉办，每年消耗几十亿预算，加上外交和文化系统的推广投资，可能超过百亿。国家汉办搞一个网站就花了3500万。

与其我们花巨资去建设效率很差的孔子学院，不如让外国人来享受免费的文化产品，让全世界的年轻人都知道，学中文就能提高自学效率，甚至是学中文就有一大批免费影视作品可以看。

中国文化影响力肯定会因此明显上升，因为符合互联网文化的发展大趋势。希望国家能从这个春节假期的文化政策中吸取经验，向B站学习，尽快发挥社会主义优越性，让所有教材，所有科技类书籍，所有公立教师的课程视频都免费上网，而且向全世界开放。

上一期节目，督工你继续坚持口罩要部分市场化，很多观众认为，口罩根本满足不了需求，没有市场化的空间，督工你怎么评价？

我当时说，口罩的计划分配是为了满足最低需求，比如说每户人家三天一个，够买粮食，饿不死。很多人反驳，说三天一个怎么能满足最低需求，这显然是站在小资产阶级立场上了，又想过舒服日子，又不肯多出钱。

要我说，每户人家七天一个都可以，社区稍微巡视一下，肯定饿不死。当然也过不舒服，但是防疫工作怎么可能人人都舒服。其余的口罩，留一部分给社区应急，然后就可以充分市场化。谁要是想囤积，就欢迎他屯，屯的越多越好，因为莆田人民已经证明了，7天就可以拆掉鞋厂，搭建每天产量200万的口罩流水线。如果有人屯出高价，我们就欢迎他用自己的财产来补贴口罩工业，莆田鞋厂一定乐意再拆几条运动鞋生产线。一直到2月13日，全国的口罩开工率还是只有94%，我看涨价明显不够。

这几天，还有一个新闻，湖北洪湖市的药房卖一块钱的口罩，因为进价6毛钱，所以被罚款4万，说它利润率太高。我们先不谈洪湖市政府的操作是否正确，仅从价格管制来说，必然会出现类似的现象，无非是程度问题。

管制利润率，结果人家进价便宜反而成了罪过；如果管制价格，口罩厂就不愿意做高质量的医用口罩；如果什么都管，就没人拆掉其他的工厂来搭建口罩生产线。口罩的价格再便宜，也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那么就要承认必然有人不满意，必然有人投诉，只有生产力能让最多的人满意。

所以，只要我们的国家还需要在企业模式下生产口罩，就必须相信赚钱是硬道理。一个口罩厂卖高价，最大的打击就是把这个价格告诉同行，让他们来抢生意，而不是强行控价。哪怕是1949年，上海控制投机的办法也是从外地调集物资，而不是强行限价，2020年更不能干破坏经济规律的事情。

既然那么多口罩厂证明自己可以快速扩大产能，随便增加限制条款就是反生产力的办法。目前看来，小资产阶级最喜欢这种限制。

督工你批评了厦门的摇号购买政策，很多厦门观众发评论辩解，你怎么看他们的观点？

我先把典型的评论截个图，

这些辩解，最主要的理由就是说，摇号不是为了拼运气，而是为了错开时间。在此我要指出一个定义问题。如果是错开时间发售低价口罩，这叫网上排队，不叫摇号。摇号就必然存在有人连续摇不中的情况，否则还不如直接随机排队。很多人反复强调，中签的人暂时不能再次参加摇号，所以中签率比较平均。但是，这不能否认依然存在有人持续摇不到的可能，这些人怎么办？

如果厦门的初衷是分散人流，那就干脆说自己是随机排序，排到的先买，排不到的后买，而不是搞一个持续摇号的政策。网络排队不一定是坏事，任何规则都是越明确越好。隔一层就一定增加可操作空间。

另外，厦门朋友的回复也透露了另一个好消息，就是厦门政府允许一部分口罩上市，随便涨价，给人应急。这个思路还是对的，厦门的政策有一定的合理性，只是还有明显的可改进缺陷。

上一期，督工你分析了武汉清理大学生宿舍当医院的操作，很多武汉的学生还是不满。督工你能回复一下吗？

有些回复明显是学生抬杠，站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拒绝出来。比如说这几条评论，说政府不能违法，说私人物品不能衡量价值。

首先，我们的政府有征用民间财产的权利，紧急状态下甚至可以先征用再补手续，法律程序就不要纠结了。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在哪个国家都是神话。

其次，说私人物品没法衡量价值，这和高价钉子户的说法完全一样。平时市场经济都不承认这种情怀，紧急状态下当然更不承认。你带着初恋女友送你的纪念品坐出租车，遇上车祸碎掉了，司机只能陪你这个纪念品的市场价值，不会赔偿什么所谓附加的情感价值。因为你带纪念品坐出租车，本身就默认它和其他物品一样承受风险。现在武汉十几万人等着住院呢，这点私人小情怀还是先收起来，太执着的话，将来会找不到工作的。

另外，我上一期也说了，政府做事的确有很多问题，比如说干部没有起带头作用，比如说没有请专业人员坐指导。但是，这件事的起因，有一半是因为媒体用了错误的图片，故意不说扔在地上的是第一波垃圾，真正有价值的物品是另外堆放的。如果没有这张图片，事情本身真的不算太严重。